第五章
四月初,立夏。
「世子長得好快……」
「再過不久就會爬了……」
銀屏和金香笑呵呵地看著坐在寢榻上的小主子,一會兒拿起手搖蹦玩個幾下,一會兒又抓起父王親手做的木制小刀,對著母妃咧嘴笑得好開心。
「你別跟你父王一樣,就愛這些刀啊劍的……」趙晴將兒子抱到大腿上。「要是你出生在現代,可以去打籃球或踢足球,和其他國家的球員比賽,還能成為職業選手,比玩刀劍好。」
兒舉起木制小刀格格地笑。
「世子是男娃兒,自然喜歡刀或劍什麼的,娘娘就別操太多心了。」銀屏相信世子不會像千歲那樣動不動就殺人。
金香戳了戳小主子肉鼓鼓的臉頰。「世子就算拿起刀劍也是為了保家衛國,是為皇上效忠。」
趙晴苦笑了下。「若真的需要保家衛國,就表示天下不太平,希望這種事不會真的發生。」
「奴婢只是說說,如今天下太平,不會有戰亂的。」金香笑道。
趙晴心想也對,大豐王朝並沒有外來的敵人,只要沒有內亂,就不會有戰爭,只要沒有戰爭,就不必去殺人,也不會被殺。
「但願永遠都是太平盛世。」她祈求著。
銀屏拿起手搖蹦轉動幾下,發出咚咚的聲響,想要吸引小主子的注意。
「奴婢只求別再出現第二個沈筠筠,千歲能像這樣一直寵愛著娘娘,對咱們來說就已經是太平盛世了。」原本大家都很擔心王妃失寵,幸好千歲發現還是娘娘最好,又回頭來找她,殊不知那些全是夫妻倆為了演給趙家母子看,事先安排好的一駒戲。
听婢女又提起沈筠筠,趙晴不禁想到在她離開王府之前,她曾偷偷塞了一些銀子給她,只要她省吃儉用,過上兩、三年應該不成問題,接下來就靠她自己了,至少下場比趙家來得好。
「銀屏說的對,千歲連東、西三所都已經很久沒踏進去過了,每晚都在後寢宮過夜,脾氣也比以前好多了,現在奴婢跟千歲說話也不會再發抖了,大家更不用擔心今天會輪到誰被殺,這種日子實在太美好了,這可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金香已經很滿足,別無所求。
「其實千歲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趙晴不得不為心愛的男人辯護。「他只是需要有人理解,願意伸出手幫他。」
兩個婢女可沒有她的勇氣,所以才會佩服她。
趙晴看著兒子手上的木制小刀都沾滿口水,一面笑著,一面用手巾擦著他的嘴角和下巴。「兒要把口水吞下去……」
「娘娘,世子正在長牙,也還不大會吞咽,才會一直流口水。」銀屏家中有弟弟妹妹,帶孩子的經驗豐富。
金香也跟著說︰「听奴婢的娘說,奴婢到了三歲還會流口水,都被街坊鄰居的小孩取笑,幸好沒過多久就不再流了。」
「是這樣嗎?」育兒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趙晴記住了。
就在這時,周順突然滿頭大汗地趕到後寢宮,就是希望娘娘前去阻止一場可能的殺戮發生,也只有她辦得到。
「……你先別急。」趙晴試著在腦中整理一遍。「你說布政使帶著幾名官員到王府,因為井水快枯竭了?」
周順點頭如搗蒜。「百姓們到各地的衙門請命,希望世子能代為跟老天爺求雨,不然連井水都干涸了,沒人活得下去。」
「井水真的快干了嗎?」她沒想到會缺水到這麼嚴重的地步。
他又連點了幾下頭。「奴才听說王府內幾口井的水位也變低了,不知還能撐多久,何況是百姓,他們著急也是自然的。」
「可是要兒代為求雨……」趙晴低頭看著不解事的兒子,兒目前只對那把木制小刀有興趣。「他不過是個還未滿周歲的嬰兒,沒那麼大的本事。」
「所以千歲才會氣到要趕他們走,還要他們直接去找老天爺理論,下不下雨跟世子無關。」周順一臉擔憂。「萬一他們賴著不肯走,奴才真怕千歲又失去理智,把人通通給殺了。」
趙晴心想八成又是因為兒出生那天就為久旱不雨的關中府帶來半個月的雨量,才會讓百姓們深信不疑。
「我去跟他們說。」她抱起兒往外走。
當趙晴坐著軟轎來到前殿,就見布政使和一干官員都跪在地上,一個個怕得要死,但又不得不來肅王府,否則百姓們全都聚集在關中府各地的衙門外頭,從早到晚嚷著要他們想辦法,真的快瘋了。
母子倆才現身,布政使等人就像是見到救星,朝著趙晴猛磕頭。
「娘娘要救救下官……」
元鎮起身走向母子倆。「你來做什麼?!」
「總要跟他們把話說清楚……」說著,她便睇向布政使等人。「你們看看世子,他只是個嬰兒,怎麼會有求雨的本事?」
布政使等人仰起頭,看著人見人愛、一臉福相的世子,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求娘娘讓世子試試看,否則那些百姓都要把衙門給拆了……」說到這兒,淚水都流了下來。
她有些頭大。「你們不要像百姓一樣迷信,與其求世子向老天爺求雨,不如找出井水為何枯竭的原因。」
「這幾年很少下雨,干旱情況日益嚴重,井水枯竭也是早晚的事……」布政使一面哭、一面說。「下官原想咱們關中府四面環山,盡避平地無雨,但是山上還有豐沛的泉水可用,便派人前往尋找水源,沒想到卻被山賊給殺了,他們不只佔山為王,還打算霸佔水源……」
趙晴吶吶地說︰「那些山賊連官府的人都敢殺?」
「不只敢殺官府的人,這幾個月下來,各地的百姓試圖引水下來,也全死在山賊手中,他們還把尸體扔在山腳下,就是在警告大家不要上山。」他用袖口抹著淚水,一副傷心悲憤的模樣。「下官有愧皇上和朝廷的重托,無顏見人……」
「他們眼中根本沒有王法……」
「那些山賊手段凶狠,而且熟悉山上的地形……」
「衙門里的人手比山賊少,想抓他們比登天還難……」
其他官員也忿忿不平地數落著。
元鎮冷哼一聲。「依本藩看來,不是衙門里的人手不足,而是沒人敢上山,就怕會遇上山賊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承認,也沒人否認。
趙晴有些疑惑地問道︰「山賊為何要霸佔水源?」
「回娘娘,那些山賊原本只是偶爾會到山下打家劫舍,沒想到近兩年來胃口愈來愈大,如今不僅佔山為王,還想要霸佔水源,再乘機向各地官府索取銀子,就是算準官府拿他們沒辦法,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敲詐,行徑真是太惡劣了!」布政使氣得牙癢癢的。
聞言,元鎮不禁勃然大怒。「朝廷養你們這些廢物做什麼?光只會抱怨山賊有多可惡又多可恨,卻又拿不出個辦法來,你們該不會是打算把責任全推給世子,不管到時是否下雨,便自認已經對得起百姓,就算老天爺真的不下雨,也是本藩這個災星的錯?」
被肅王說中,布政使等人個個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他怒咆。「滾!」
「千歲……」眾人沒達到目的都不肯離去。
「來人!」元鎮大吼一聲。「把他們扔出去!」
布政使等人看向王妃,一臉哀求。
「不想死的馬上滾!」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只見他們渾身一顫,跑得比飛還快,連鞋都掉了。
元鎮火冒三丈。「哼!一群沒用的家伙!」
「那些山賊是從哪兒來的?」趙晴找了張椅子坐下,拍哄著已經玩累,眼皮半掩的兒子。
他沉著臉落坐。「听說大多是打外地來的,有的是逃難,有的則是因為貧窮,便聚集在山上,這麼多年下來,人數也愈來愈多。」
趙晴蹙起眉心。「他們也是為了討生活,想要生存下去,但是霸佔水源這個行為就是不應該,這太自私了。」
「官府自會想辦法,別管他們。」元鎮不希望她插手。
她斜著眼。「王府里頭要養這麼多人,萬一真的連井水都干了,千歲還能說別管嗎?這可是攸關所有人的性命。」
元鎮一臉沒好氣。「難道你真要讓兒去求雨?」
「為了安百姓的心,只有先試試看了。」趙晴溫柔地看著懷中的兒子,就算睡著了,還是抓著父王親手做給他的木制小刀,舍不得放手。她相信只要盡力了,即便希望落空,百姓也能夠諒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