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著嚴整的明光甲踏著烏頭靴的年輕男子大步進來,走到太子與眾人面前,卻並不行禮,而他那一雙明澈的鳳目中深邃不可辨,眼風掃過之處,人們不由地心中一凜,生出幾分懼意來。他的容貌是英俊地,稜角分明的臉上薄唇緊抿,比之世家郎君們俊秀白皙的容顏,他更為健碩精壯,一舉一動似乎都有深藏不露的力量。
太子指著他,大笑著向吳郡郡守與世家中人道︰「這就是馮文異,他可是孤最為得力之人,日後就留在吳郡掌兵鎮守,日後還要諸位多多幫著他才是。」
吳郡郡守已經年過五十,大月復便便地坐在榻席上抱著個姬妾,向著馮文異咧開嘴笑著︰「馮將軍年少英武,風姿不凡,想必是建康世家子弟吧。」
太子仿佛听到什麼笑話一般,仰面大笑起來︰「還真讓你這老東西說中了,他的確是世家子弟,只是不是我們ˋ南晉世家,他是西秦鮮卑人。」
胡人!他的話音剛落,四周望向馮文異的眼神里滿滿都是鄙夷和敵視,南晉連年受北魏、羯胡、西秦等胡人的侵擾,對胡人很是仇視,想不到太子派來吳郡的守將竟然是個胡人!此時在場的人雖然對太子之舉不能直斥,卻是不約而同怒目而視。
吳郡郡守也是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是……是個胡人?!」
太子見眾人如此,笑得更是暢快︰「他不只是西秦人,還是西秦慕容氏,原本該叫慕容文異才對。只可惜他已經成了慕容家的棄子,在西秦都待不住了,來了建康被孤的手下收留了,不過他倒是有西秦人的驍勇,立了不少戰功,孤才稟明父皇,讓他來鎮守吳郡這富庶之地。」
吳郡郡守這才松了口氣,強笑著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向著一旁的侍婢喝道︰「還不給馮將軍備上榻席。」
馮文異冷冷望著他們,微微欠了欠身,依舊一言不發,走到一旁的榻席上坐下,並不理會太子與其他人的說話。
大廳另一側,陸靳看了眼馮文異,眉頭緊皺,搖頭道︰「竟然用一個胡人為守將,我大晉莫非沒有將才可用?真真是辱沒了漢人!」
謝軒輕輕一嘆︰「皇族昏庸,累及百姓,只怕這世道難有太平之日了。」
王家彥郎一口飲盡耳杯之中的酒,朗聲大笑︰「亂世已是如此,你們又何必自尋煩惱,不如大醉一場來得痛快!」
陸靳與謝軒苦笑著搖搖頭,也都舉起耳杯一飲而盡。
只有顧潼之並未听到他們的話,他側臉看著太子那一處的情形,眉頭微皺,像是在注意著什麼。
王彥目光略過顧潼之,隱隱有厭惡之色,索性別開眼不再理會他,而是與謝軒道︰「你我都已經到了吳縣,怎麼還不見崔三,莫不是要爽約?」
謝軒溫文爾雅地一笑︰「必然不會,崔三郎應下的事從不會反悔,想來這兩****必然會到。」
王彥大笑,望了望姑子所坐之處︰「他若是不來,只怕有美人要傷心了。」
謝軒微微笑著,抿著杯中酒,與陸靳道︰「靳郎還不曾見過崔三郎吧,先前你去建康時他去了洛陽,錯過了。」
陸靳笑著點頭︰「久聞建康三子,唯有崔三郎不曾相交,甚是遺憾。」
「待他來,你與他大醉一番,論幾番清玄之術,便是舊識了,何用如此拘謹。」王十一郎大笑道,這話讓謝軒與陸靳也不由地笑了起來。
世家郎君們都相談甚歡,只有顧潼之心思全不在此處,他望了望太子那一處,向著伺候在太子身後的小宦遞了個眼色,小宦輕輕點頭,心領神受。
太子正有些意興闌珊,他來吳郡也不過是尋歡作樂而來,只是吳郡終究不比建康繁華風流,看歌舞也不過如此,並無什麼吸引人之處。他無趣地打了個呵欠,目光陰沉了下來,正要開口時,身後親信的小宦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了幾聲。
「有世家姑子?還都是美人?」太子眼前一亮,大聲說著,目光在廳中掃視著,一副急切地模樣。
小宦上前道︰「去把幾位姑子請過來吧!」得意地望向顧沅三人所坐的被屏風所遮擋的角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