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七郎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窄小的廂房里,也不是自家舒服的胡床軟榻,身邊伺候的也不是自己的嬌妻美妾,而是幾個膀大腰圓一臉怒氣的僕婦。
他猛然驚坐起來,卻是頭痛欲裂,扶著額頭急慌慌地道︰「這是哪里?我要回府去!」他平素嬌生慣養的,哪里在這種地方待過。
僕婦們壓根不在意他是張家郎君,皮笑肉不笑地屈了屈膝︰「還請郎君在這里好生歇著吧,我家夫人已經打發人去請張家大夫人過來說話了,待有個交代自然會送了郎君回張府去。」
交代?什麼交代?張七郎糊涂了,他在梅林的宴席上吃多了酒,醉的不省人事被人送了出來,原本是想著讓自家僮僕送了他上車回去,可是不知怎的被幾名侍婢連扶帶攙送去了一處院子里,他就稀里糊涂睡了過去。
對了,他半醒不醒時,似乎有人近前來,在他耳邊輕聲說過沅小姑就要過來看他了。
沒錯了,顧沅來過!他雖然醉糊涂了,卻也記得有個年輕女子進過那間房,還走近他身邊,被他拉住了,只是後來……他就不記得了,一定是顧沅!這個小姑不是不肯做他的貴妾嗎,怎麼還私下里來見他?
他正要開口,卻听外邊有人驚呼出聲︰「不好了,不好了,三姑子投繯了!」驚叫聲又很快消失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沒了聲息。
顧家三姑子不是顧芸嗎,她怎麼會投繯?張七郎只覺得腦子里一團漿糊,究竟是怎麼了,為何顧家要強留著他在府里,還有顧瑤為何要投繯,後來他與顧沅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府的內堂,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從張府趕過來的張大夫人扶著已經微微顯懷的肚子坐在榻席上,有幾分忐忑地看著顧大夫人的臉色,她只听去顧府報消息的人說,七郎吃醉了酒沖撞了顧府里的三姑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也不知道。
別人不知道張七郎的性子,她這個長嫂卻是知道的,平日里看著還有些世家郎君的做派,一喝了酒就全然沒了章法,偏生酒量淺,多吃的幾杯便酩酊大醉,也不知道這一次他惹下了什麼麻煩來。張大夫人只覺得又急又氣,張家本就不如顧家強勢,雖然也算是吳郡四大世家,可終究是最弱勢的,張七郎雖然得家族看重,但終究是庶子,顧芸可是顧家嫡出長房的三姑子,若是真的有個好歹只怕是要惹出大亂子來。
她偷偷看了眼一臉陰冷分明是強壓著怒火的顧大夫人,陪著笑輕聲開口道︰「七郎糊涂,沖撞了芸姑子,原該好好責罰他,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夫人說與我听听,我好回去罰了他。」到這會,她也只當是張七郎喝醉了酒與顧芸起了爭執,不曾想到別的。
此時,打發去顧芸房里看著的李媼快步進了房來,一臉焦急地走到顧大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顧大夫人的臉色更是陰沉地要滴下水來,慢慢轉過來臉看向張夫人,往日端莊溫和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羞惱與不甘。
主院劍拔弩張的情形卻是不曾影響到顧沅的院子,陳媼正招呼人忙著收拾行李,再有一日就要出發去建康了,她只怕落下了什麼,事無巨細都親自盯著,畢竟這一去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再回吳郡。
顧沅倒是尋常心態,在里間榻上坐著翻看著書帛,心思卻不在書上,一心想著在梅林宴席的事,究竟那個人是顧潼之還是顧瑤呢?
阿蘿悄悄挑了簾子探了頭進來︰「姑子……」
顧沅看她一臉賊兮兮的樣子,不由地失笑,點頭道︰「進來吧,讓你問的消息可問到了?」
阿蘿連連點頭︰「問到了,主院那邊已經亂作一團,阿七好容易才月兌了身與婢子說了說呢。」
今日顧大夫人打發李媼過來說話的一幕,顧沅也起了疑心,她也知道李媼深得顧大夫人看重,不是十分重大之事不會無端端使了她來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唯一的解釋就是顧芸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所以她悄悄讓阿蘿去主院找阿七打听消息,反正阿蘿素來愛听這些有的沒的的事,讓她去做這個她也再樂意不過。
阿蘿一臉激動地壓低聲音︰「阿七說芸姑子的院子這會子都鬧翻了,先前讓人關了院門不讓進出,只是還是能听到里頭地吵鬧聲,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瑤姑子的院子這會子也閉了門,不見人出來。」
顧沅皺了眉,顧芸到底出了什麼事,先前她在席上還是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出事。可是府里並沒有請郎中來,想來也不是發了什麼急病,閉了門不讓侍婢僕婦進出,分明是有什麼事不能叫人知道要掩人耳目,她用直覺感覺到只怕顧芸的事與她今日的事有些關系。
她擰著眉頭︰「大夫人呢,她不曾過去瞧瞧?」
阿蘿搖頭晃頭地繼續說著︰「婢子去的時候,大夫人正在內堂見客人呢,好像是……是張家大夫人。」
張大夫人!顧沅一驚,倏然明白了,原來顧芸……她臉上慢慢露出冰冷又殘忍的笑,顧家人算是自作自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