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山上有一座無名的廟。
那里沒有神像,也沒有所供奉的神靈,只立了一方簡單的靈位。
那是師父的靈位,我親手刻的……
我從小便是孤兒,是師父將我一手帶大,他將他的畢生所學都傳給了我,從醫術藥理到兵法行軍。
就如世間所傳,師父他是個奇才,是真正的高人。可高人畢竟也是人,在我看來,師父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一世漂泊,他的心里始終惦念著一個人,可惜……那個人早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為了紀念她,師父在山後種了成片成片的冰黎花,那是唯一可以在苦寒風雪中還能頑強綻放的花。
每逢它的花期,茫茫白雪所覆蓋的蒼茫山上就會綻開如水晶般剔透冷艷的花來,漫山映著冷冽的冰藍色,一點點匯聚成海,藍的讓人想起寂寥的天空,讓人莫名的][].[].[]感傷。
我也曾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讓師父這樣驚才絕艷的人變得這般落魄。
每當我向師父問起,得到的總是久久的沉默和一聲沉沉的嘆息。
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得不到答案,就不問了。
夜晚,師父總獨自鎖在房中買醉,我和師兄只好依著去酒窖里搬酒來,一壇再一壇……
偶然看見師父望著空空的酒壇,那樣痛徹心扉的神色。
師兄說,師傅對那個人動了情,只有情才能傷人至斯。
情?還記得那時我疑惑的望著他。
他見我的模樣,復又笑著打量我;「也許我的小師妹長大了,也是個惹桃花的主。不過可別像師父這般將自己陷得太深。」
我似懂非懂,倒也沒想著再問下去。
情,于我來說太遙遠了。
師父撿回我時,我還是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那時,也是一個嚴寒的冬。
我自小身患惡疾,每到犯病時都會心如刀絞、嘔血不止,一向精通醫術的師父也被難住了,只得用珍貴的藥材吊著我的性命。
直到那一日,師父問我︰
「疾塵,你可有想過下山?」
那時我愣住,良久才恭聲答道;
「從未。」
師父卻笑著搖了搖頭;「你總歸是要下山的。屆時會有人來請你。」
「那師父呢?」
……
他只是苦笑搖頭,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那笑里竟然帶了釋然的味道。
不久後,師父便去世了。
整個蒼茫山上,只剩下了一廟,一人,一座墳,以及那片綻放的冰黎花海。
風在廟外肆虐,廟里卻是安寧的。我靜靜的站在師父的靈位前,燃上香,俯首拜下。
這世間最甜美的是什麼?
這世間最傷人的是什麼?
因因果果誰又說的清楚?
是是非非誰又看的明白?
我們自出生就已是塵世的一部分,有誰可以不染塵埃?
塵埃……
那是我的名字。
師父為我起名時曾說,我此生會惹諸多塵埃,遂為我取名疾塵,疾病的疾,塵埃的塵。
冠上師父的姓氏……
名,思疾塵。
香火漸漸熄滅,系在梁上的風鈴驀然響了起來。
面紗下,我的唇角微抿。
請我下山的人,怕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