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管事見楚玉凝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只得按捺住心中的訝異,然而尋思了一路,也想不出楚玉凝此行目的,不由生出些感慨,現在的小姑娘心思都這麼深沉了麼。
到得餃香館前,楚玉凝下了馬車,帶著王大管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餃香館的規矩是午膳後,申時開始演一場戲。
客人若提前來了,也可點上一桌吃食,邊吃邊等,還有初入戲館的小生小旦,在一旁唱曲助興。
前門迎客的小廝見個男女莫辯的著裝怪異的半大孩子帶個衣飾不俗的管事模樣男子跟在後面,心中一時有些迷惑,但還是滿面帶笑地迎了上去。
此等場合自無需楚玉凝這個做主人的出面,王大管事便餃笑上前一步,道︰「勞煩小哥兒備個雅間。」
「哎!貴人請隨小的來。」因他二人實在來得有些早,`.``小二便躬身將人引進二樓,一處觀戲視野位置極好的房間。
楚玉凝背著雙手走了進去,在座上坐了,待侍女奉上茶和點心,端起茶碗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這才叫住人,緩悠悠地問道︰「不知蔣大家可起了?」
這些奉茶的侍女見多了詢問蔣流湘的達官貴人,後宅夫人,乃至膽子大的閨閣小姐,然還是第一次被給乳臭未干的小毛頭截住詢問。
侍女覺得有些好笑,難不成這麼小的孩子竟喜歡看戲?
瞅了一眼楚玉凝一身裝扮,心下了然,約莫是覺得蔣大家的扮相好看吧。
「回小公子,蔣大家剛起,此刻約莫正在用早膳。」
「我新學了幾句歪詩,請姐姐務必替我帶給蔣大家。」楚玉凝掛著兩條粗直的眉毛的,對著侍女嘿嘿笑,瞧著頗有些傻氣。
侍女奉來紙墨。
楚玉凝拿起毛筆,筆走游龍,小小年紀一手行書寫得行雲流水,外行看熱鬧,更是驚為天人。
「舊時王謝堂前燕,隔江又唱後庭花。十年一覺揚州夢,淒涼別後兩應同。」
侍女拿起宣紙,面露不解。
楚玉凝卻只是對她笑,「請姐姐務必將其交給蔣大家。」說著,朝王大管事使了個眼色,王大管事笑眯眯地掏出一個荷包,遞到侍女手上。
侍女接過,掂了掂,略有些沉,待走到靜處,打開一看,竟是枚金錠。
想著只是傳張紙,不曾將客人帶到蔣大家面前,想必犯不了蔣大家的忌諱,侍女咬了咬唇,收了荷包,拿著紙去了後院,尋相好的姐妹耳語幾句,求其尋個方便。
蔣流湘貼身服侍的婢女將寫有詩句的紙看了看,那畫地細長而彎的雙眉,不由微微蹙了起來。
「你且在外間等著罷。」她對侍女說道,拿著紙進了屋子。
垂首等著蔣流湘用完早膳,貼身婢女將紙奉上,「公子,此乃一位客人所呈。」
蔣流湘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修長清雋的手指,拿過紙張,待看完紙上四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詩句,那一身的慵懶風流立時蕩然無存,整個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劍,周身充斥著!冷冽的肅殺之氣。
「公子?」貼身婢女小聲地喚了他一句。
蔣流湘深吸了一口氣,將滿身的殺氣收斂,淡淡問道︰「人在何處?」
前院二樓雅間。
「將人請到我的住處。」
「是。」貼身婢女躬身應下,將話傳給外面焦急等待的侍女。
侍女沒料到一向清冷不願搭理人的蔣大家竟被個小毛孩子的詩句打動,忙樂顛顛地跑去前院報信。
楚玉凝听到侍女傳話,微笑著站起身,對王大管事道︰「你留在此處,我獨自一人去便可。」
「不成,小的要隨著小公子一起!」
楚玉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管事忘了臨行之前應承過我什麼?」
王大管事一時有些語塞。
楚玉凝卻已笑眯眯地看著侍女︰「請姐姐帶路。」
侍女便領著楚玉凝去了蔣流湘所在的院子。
他是餃香館的當家台柱,在後院里有一棟獨立的小樓,位置僻靜,布置精巧。
楚玉凝進了院子後,便由一個長相精致的婢女領著,去了蔣流湘待客用的正廳。
那婢女初見她時,歪著頭將她一陣打量,目中露出疑惑。
楚玉凝朝她展顏一笑,卻被兩條黑直的眉毛破壞了臉部美好的輪廓。
侍女忍俊不禁,扯了扯嘴角,躬身請她進去。
蔣流湘見走進來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姑娘,那周身的氣勢驀然一松,隨即又忽然收緊。
「蔣大家的不必緊張。那首詩,不過是我最近跟著先生學被詩,胡亂湊在一起的,並無什麼深意。」
然她越這樣說,蔣流湘周身的氣勢愈甚。
「想必你也知曉我此行只帶了個管事。」楚玉凝自來熟地挑了把離蔣流湘近的椅子坐下,「我曾在揚州待過幾年,對于劉公子的遭遇有所耳聞,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 !」腦中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在從楚玉凝嘴中听到「劉公子」三字時,驀然斷裂。
然蔣流湘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微微啟唇道︰「姑娘請講。」
「曾經我有一個疼愛我的父親與母親,然在從揚州進京的途中,隨著母親被劫匪擄走,這一切都變了樣」
楚玉凝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遭遇娓娓道來,最後微微一笑,「不知蔣大家以為,我這仇是該報還是不該報?」
蔣流湘一時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他才澀聲道︰「自是該報的。」
「那不知蔣大家可否幫我這個忙?還請蔣大家放心,我不會壞了您的規矩,我不求要去她的性命,只求她生不如死!」
蔣流湘自楚玉凝進屋起就一直掩在屋中暗處的身影,緩慢地迎著光朝她走來,他低著頭,嫵媚絕倫的臉上,一雙風流無雙的鳳眸中,投出冰涼的目光,宛如寒冬飛雪,寂靜無聲,卻能讓人平生一股徹骨的涼意。
然楚玉凝似毫不受影響,笑眯眯地頂著他周身施展出的巨大威壓,從容不破地看著他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