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人這般客氣而疏離地相處著,唯有安哥兒了樂呵呵地,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什麼異常之處。
到達金陵城時,已是一個半月之後。
剛過了中秋,緊接著便是重陽。
金陵城中花團錦簇,街邊的商鋪四處可見各色菊花點綴,街上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異常。
安哥兒自進了城,便挑開車簾子,朝外面看個不停。
楚玉凝忍不住笑話他,「離開京城還不到一年,咱們安哥兒怎麼像個剛進城的小老鼠。」
安哥兒朝楚玉凝皺了皺鼻子,心中想著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不可與阿姊一介女流之輩計較,便好聲好氣答道︰「阿姊有所不知。金陵距離京城雖不遙遠,給人的感覺卻大不一樣。京城在天子腳下,人人走路昂首挺胸,一副官老爺的貴氣相。這邊兒的人」安哥兒看了看車窗外,ˋ「自在些卻又和北邊兒的不一樣。」
楚玉凝詫異于他六歲的年紀能說出這番話,不由朝蘭舟看去,見他嘴角含笑,眼中流露出贊揚之色,神色溫柔地回應著自己的目光。
然這溫柔不過持續了一瞬,便變得沉靜無波,透不出一絲情緒。
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也被冷硬平直的線條所代替。
楚玉凝挪開視線,順著安哥兒的目光往外看去。
同時在心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路,不僅她有意無意地刻意與蘭舟拉開距離。他亦如此。
三人並未直接去忠義伯府,而是在金陵城中尋了處不起眼的客棧先行住下。
「屬下已派人去打探情況。待模清忠義伯府內情形,咱們再上門拜訪。」
三人步入房間時,蘭舟如此朝楚玉凝姐弟解釋道。
楚玉凝點點頭,「原該如此。」
三人一道用了午膳,瞌睡蟲安哥兒趴在自覺地爬上床,蓋著被子,沒一會兒便睡得香甜。
二人為了早日趕到金陵城,昨晚趕了一晚上的路,現下俱疲憊不堪。
蘭舟熟練地從包袱里拿出毛毯,放在榻上,而後走到床沿,月兌下靴子,平躺在床上,很快便闔上雙眼。
楚玉凝用毛毯裹緊自己,側躺在榻上,沒一會兒,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般不知睡了多久,一覺醒來,屋子里竟點起了油燈。
楚玉凝揉了揉眼,皺著眉對安哥兒道︰「怎未叫我起來?」
安哥兒宛如一個小大人般嘆了口氣,「蘭少將說姐姐一路累壞了。今日難得有閑,需得多睡會兒。」
楚玉凝默了一默,用清水洗了一把臉,剛收拾好,蘭舟便提著食盒進來了。
仿似掐準了時間一樣。
蘭舟將食盒打開,將飯菜一樣樣往外拿。
他平素雖一向沉默寡言,楚玉凝仍舊從他眉宇間看出一絲隱藏的沉重。
「可是發生了何事?」她忍不住問道。
蘭舟搖了搖頭,遞碗飯給他,「先用膳。」
「哎!」安哥兒看著桌上擺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兩眼亮晶晶得,像星星一樣。
楚玉凝心事重重用了晚膳。
待蘭舟將桌上收拾干淨,她在桌前坐下,定定看著他,「說吧,究竟發生了何事?」
安哥兒被她這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唬到了,也挨著楚玉凝坐下。
「忠義伯似被人軟禁了。」
「軟禁?誰敢軟禁外公?難道是蘇閱明和穆氏?外公只有蘇閱明一個兒子,他這是腦子進水了麼?連自己親父親都敢軟禁!」
「阿姊,你先听蘭少將說完。」安哥兒按了按楚玉凝的胳膊。
楚玉凝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全然沒有以往的冷靜。
「忠義伯府里住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府中小廝下人俱對她極為懼怕。就連蘇閱明和穆氏等人都對她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身份不明的女子?
「軟禁外公之事,便是那女子做的?」
蘭舟點點頭,「約莫如此。」
忠義伯府雖不復太祖建國時的榮耀,但自蘇氏一躍成為永安王妃之後,忠義伯府在金陵城中,已能與連寧王妃的母族,信武侯府平起平坐。
尚無人敢欺凌到頭上來。
能讓蘇閱明和穆氏畢恭畢敬,甚至連軟禁忠義伯都不敢吱聲的女子,除非她身份極為尊貴,又或者,握有蘇閱明和穆氏的把柄。
而什麼把柄能比忠義伯府的當家人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楚玉凝心中更傾向于前一種猜測,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長寧長公主和熹隆帝。
時隔一年,難不成熹隆帝暗中將長寧長公主從皇陵放了出來,意欲再次攪起一灘腥風血雨?
然,他們究竟為何要將主意打到忠義伯府頭上?
「京中現下是何局勢?」楚玉凝凝神細思了一會兒,問蘭舟。
蘭舟頗有些訝異她竟想得這般深遠。
便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一一說給她听。
「也就是在前兩日,皇陵忽然走水,恰逢定國公拜祭皇長子路過,沒成想,皇長子竟死而復生,一時天下震驚!」
此事在京中只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但尚未傳遞開來,不然金陵城中不會是這番富貴繁華景象。
「皇長子死而復生,被欽天監視為妖孽,聖上已下令定國公府上交皇長子,並請欽天監測算黃道吉日,意欲當眾將其處死。」
「定國公府可交了?」安哥兒在一旁神色緊張道。
「自然沒有。」楚玉凝嘴角掛起一抹冷笑,「只怕不僅沒有,東境那邊兒還會生出一些ど蛾子。」
蘭舟再次看了她一眼,並點點頭。
「據說,昨天才傳回京的八百里加急戰報,厥子大舉入侵東境。」
「這樣一來,倘若熹隆帝當真敢率軍前往定國公府拿人,只怕遠在東境的定國公就敢打開城門,讓厥子長驅直入!」
京中局勢瞬息萬變,在這般緊張的時刻,熹隆帝竟還分出心神,將目光轉向一個小小的忠義伯府,他心中究竟打地什麼主意?
楚玉凝不由再次皺緊眉頭,陷入沉思之中。
「可否能查明那女子身份?」過了一會兒,她神情凝重地問蘭舟。
先前那番畢竟是自己的猜測,萬一猜錯了呢?故當務之急是先確定那女子身份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