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回到三房的時候,後背都浸濕了,生出一身的冷汗來。
降真服侍著換了身家常衣裳,看她臉色不太好,擔憂的回話︰「姨太太在松竹館等您,您還過去嗎?」。
周氏淨了手,本來是要往內間去歇,听了這句話就收住了腳,想了會兒又提步出門︰「你去把姑娘支出去,叫大姑娘陪她逛逛,就說是我說的。」
降真是周氏娘家帶來的丫頭,既知根知底,又貼心貼意,她這樣吩咐,降真就知道這是有話要跟姨太太說,便應下來,又想了個由頭到松竹館先去支了姜雲璧出來。
周氏領了蕙香跟她過去見小周氏,到了門口要把丫頭留在了外間,大有讓她把著門的意思。
小周氏見了姐姐進來,又見她臉色不好,因而皺眉︰「這是怎麼了?章老夫人留姐姐說了什麼?」
周氏臉一沉,從懷—無—錯—小說里掏出那根剪壞了的絡子丟到桌案上︰「自己看吧。」
小周氏眼風掃過來,跟著就呀了一聲︰「這是怎麼說的……」
「老太太說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周氏又恨她妹妹沒腦子,張口啐她,「好好的你讓雲璧帶著那根絡子到長房晃悠什麼?」
小周氏也是做太太的,讓她啐罵覺得沒臉,白了一眼回去︰「我哪里想了那麼多?綴在姑娘腰間的物件,誰知道老太太也看到眼里了?」
周氏恨得咬牙切齒的︰「你豬油蒙了心?吃壞了腦子?一點兒也不警醒,我有再多的計較,也都叫你敗壞了。」
「你也太……」小周氏听她說話越發難听,拉下臉來,「今兒早上見雲璧,你沒看見她的絡子?怎麼都成了我的錯?」
她說著,深覺崔家姜雲璧是不能住了的,招手叫鶯哥︰「快去給姑娘收拾東西,一會兒她跟我回家去。」
周氏虎著臉拿腳在地上一跺︰「事情已經做了,現在帶她走,又算怎麼回事?只會讓老夫人覺得你心虛,更看不上雲璧!」
小周氏的臉一下子白下來,這是怎麼說的?好容易盼著老爺調任應天府,人還沒到就先給姐姐遞了書信,雖也有借托崔家庇護之用意,可更多的還是為姐妹兩個能時常見面而高興。
可是如今呢?她們才進府,听了她姐姐的話,動了點兒歪心思,塞了根雲璧自己打的絡子給崔昱,誰承想叫章老夫人抓了包。
「你究竟想做什麼?」小周氏語氣也冷下來,「雲璧留下來,給章老夫人活打臉嗎?若傳到了外人耳朵里,她就算完了。」
「怕什麼?老太太壓著不發作,就不會讓這些事情傳到外人耳朵里去。」周氏乜了她一眼,「你還要不要姜家好?」
小周氏生來沒主見,不像她姐姐,原本知道事情敗露,只想帶著女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人都說出嫁從夫,她嫁給姜鎮十幾年,才跟著他從鎮江府到了應天府,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再熬多久,才能跟著他搬到順天府去。
于是周氏問她要不要姜家好,她便立時又精神了︰「我怎麼不要姜家好?要是老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眼下……」
周氏看她總算肯听進去,稍稍放松了些︰「你也忒小心,左右一根絡子,能有多大的事兒。難道我會坑雲璧嗎?」。
小周氏心說你說的好听,這回不是已經把雲璧坑了一把了嗎?就有些不信的瞥了周氏一眼。
周氏看的又無奈又生氣,暗暗地發恨︰「總之你不能帶雲璧回去。大哥哥位列九卿,承的是父親爵位,旻哥兒去歲中舉,將來前途如何你自己想。這樣的人家,你是要賭一把,還是看著妹夫在應天府再苦熬十幾年,你可想清楚了。」
小周氏無疑是動搖了的。
將來的事情,誰能說的準?
十幾年前,她親姐姐嫁到應天府崔家,她又如何想過,家里會把她許給姜鎮呢?
小周氏沒回話,周氏就干坐著等她想。
而就在這時,松竹館正間堂屋的紗簾被人從外頭撩開,姜雲璧踩著她那雙秋香色的繡鞋踏進了屋內來。
小周氏立時橫眉︰「誰叫你進來的!」
周氏見是她,也是吃了一驚,板著臉朝門外喊蕙香。
姜雲璧淺笑盈盈步上前去,恭謹的蹲福︰「母親和姨媽別生氣。」說著她又抬頭去看周氏,「我願意住在崔府。」
周氏喜出望外,伸手去拉她︰「好孩子,姨媽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
小周氏原本猶豫不定,又怕女兒留在崔家將來要出事,可又擔心姜鎮仕途上無所助益。眼下女兒自己說願意留下來,她又覺得心頭不是滋味,眼神復雜的看過去。
姜雲璧笑著安撫小周氏︰「母親擔心什麼呢?這里有姨父姨媽,還有兩位表兄在,能叫我吃了虧嗎?」。她從周氏手里掙出來,湊到小周氏跟前去,「我願意賭一把。」
「雲璧……」小周氏愛憐的伸出手來模她頭頂,「你叫母親怎麼舍得……」
周氏听不下去,咳了一聲︰「怎麼還說起這個了?我這里是龍潭虎穴嗎?有吃人的妖怪會吃了雲璧嗎?」。
姜雲璧對著她母親搖頭︰「母親何必這樣,前途未知,是福是禍還不一定。說不得女兒命好,合該是做太太的呢?」
那天早上,周氏帶著小周氏和姜雲璧又走動了二房和四房,到了中午時,在三房的含芳館內用了午膳,才命僕婦送了小周氏出府,另又支使了小丫頭們收拾出蓼香居給姜雲璧住下。
而這一日黃昏將近時分,崔潤自外回到家中,帶回了一封書信來交給潤大太太。
彼時潤大太太才往敬和堂請安回來,正等著崔潤回家後傳飯,豈知他進了家來就遣了屋里服侍的出去,與她獨處屋中,從袖口掏出個信封。
潤大太太接下信,只見信封上寫著「兄崔潤啟」,便狐疑問他︰「這不是老爺的信嗎?」。
崔潤聲音渾厚沉重︰「你只管拆了看。」
潤大太太這才動手拆信,里頭洋洋灑灑寫了一通,落款竟是薛萬賀。
她看完了信,竟氣的指尖都在發抖,信紙隨手撂開︰「這是什麼意思?他想干什麼?」
崔潤倒了茶來給她,一邊兒勸她消消氣,一邊兒解釋給她听︰「薛萬賀三年前捐了個五品官,他又不像妹夫正干,還是到今年妹夫殉職後,皇帝給了個恩典,授了中議大夫。可誰能想到,短短幾個月,他在保定府大行貪污事,足足斂了有兩萬多兩銀子。保定府新任的知府秦璋又不賣他面子,如今已將他收押,要不是他求到老泰山那里去,只怕秦知府的奏表已發往京師了。」
潤大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又想起信里的內容︰「薛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怎麼會教出他這樣的子孫來!」她抖著手指那封信,「什麼叫以銀填納後事不究?什麼叫家私變賣別無他法?這意思是借錢來了?」
崔潤臉色也很難看︰「我料想老泰山出面替他求情已覺丟臉萬分,後面的事是絕不會再管。」
「他又寫信求到老爺這里來,是指望老爺替他填補這兩萬兩的虧空不成?」潤大太太怒極反笑,「不要說妹妹跟妹夫如今不在了,就是尚在,這個事兒也求不到咱們這里來。」
可崔潤卻黑著臉搖了搖頭︰「怕沒那麼輕易。」
潤大太太皺著眉看過去,等他後話。
果然崔潤嘆了聲氣︰「送信的小廝說,她們太太已經帶了大爺動身,不日就到。」
潤大太太騰的站起身來︰「這太荒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