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沒料到她突然進來,乍然被呵斥一聲,也慌了心神。
她這一慌神不要緊,原本該當即收起來的手,卻不知怎麼的,徑直的朝著前面又近了三寸,尖長的指甲戳上了薛成嬌左額處。
薛成嬌閃躲不及,被她戳了個正著,額頭立時紅腫了些。
馮氏見傷到了薛成嬌,更亂了手腳,這才想起來把手收回來。
潤大太太一看這還了得?
快走兩步近成嬌身側,就見她抬手捂著額頭,先放輕了聲兒︰「乖,把手拿下來給我看看。」
像怕嚇著薛成嬌,潤大太太輕手輕腳的去踫她。
等把薛成嬌的手挪開了,潤大太太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
左額處一道劃痕明顯的很,倒沒多深,可還是破了皮的,滲出來有血,雖不多,可這是傷在女孩兒的面皮上,便很要緊`.``了。
潤大太太頭也不回的吩咐茯苓︰「快去請孫娘子進府,送姑娘回小雅居去。」
茯苓也被這一幕嚇住了,心說薛家的這位太太下手也忒黑了些,多精致的一張臉,她竟也下的去手傷了。
听了潤大太太吩咐,便領了兩個二等丫頭進來,攙扶起薛成嬌往外走,又招手叫了個丫頭去外頭傳話,請孫娘子進府來。
馮氏這會兒稍稍回過神來,強穩心神,見了成嬌要走,腿上挪動,幾步攔在了成嬌身前︰「你去哪里!」
潤大太太的臉徹底黑了。
她呵了一聲茯苓,丫頭會意,繞開了馮氏帶著成嬌退出去。
馮氏這才扭頭去看潤大太太︰「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潤大太太冷笑睨她,「我還想問問你是什麼居心。說出去也是我們嬌嬌的嬸娘,怎麼心就這樣黑?孩子不點頭給你錢,你就存了心毀她的臉?」
「你……」馮氏也讓她氣的不輕,「太太也看的真真的,我要存了心毀她,傷口合該見肉翻起來!」
潤大太太拍案而起,顯然是氣急了︰「虧你是長輩,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高家如何待你們的?你們老爺的事壓下不發,難道不是嬌嬌的外祖父出面說項?我倒想問問薛太太,你站在崔家的地頭上,傷了我們姑娘,這事兒傳回保定府去,太太打算怎麼到高家賠禮?」
馮氏被她一句話呵的冷靜下來。
她剛才真的是慌了神,並不是真要傷薛成嬌的,她到應天府來是為了跟薛成嬌要錢,怎麼可能真的跟她撕破臉?
馮氏一咬牙,把姿態稍稍放低︰「是我……糊涂了,可我也不是有心的,太太也不必扣這麼大的一頂帽子下來,說我存心傷成嬌。太太也知道我此來為的是什麼,又怎麼會鬧的這樣?」
她不提還好,這樣提了,潤大太太更是把譏笑掛在了唇邊︰「是了,正要再跟薛太太說這件事。」
馮氏連忙豎起耳朵來,手也不自覺的握成了拳。
「成嬌帶來的銀票、珠寶、田地、地契等全都在我手上,連著我妹妹一百二十抬的陪嫁,一樣不少,全都有當日薛府總管清點過。」潤大太太重新坐回去,還是冷冷的看馮氏。
馮氏一听心中大喜︰「既如此,太太也該把清單列出來,重新分過。」
「重新分?」潤大太太像听了笑話,翻著眼皮笑看馮氏,「憑什麼?」
馮氏噎住,好半天才道︰「這是薛家的財產……」
「你錯了!」潤大太太猛然抬了聲兒,「這是貞烈侯薛萬嘉留給他女兒的財產,不是你們薛家的財產。薛太太想是忘了,貞寧元年二月,薛家老夫人尸骨未寒時,二老爺鬧了分家,妹夫他領兵在外,我妹妹大著肚子無暇分身,實在不堪二老爺的胡鬧,請了族中長輩出面,把家產細分,從此各過各的再不相干,可有沒有這一回事?」
馮氏哪里比得上她的氣勢,當下牙根打顫,默不作聲。
潤大太太看她不說話,點點桌案︰「薛太太娘家遠在嘉興府,當年帶到薛家的嫁妝也不過區區九十六抬。我妹妹心善,分家時特意稟明了長輩,多分給你們五間鋪子、三處莊子,另並著銀錢不提。薛太太也忘了嗎?」。
馮氏再沉默不下去,臉上也開始掛不住︰「這是大嫂心疼我們,我自然記得。可是一宗是一宗……」
「薛太太別忙打斷,我這里還有後話,」潤大太太出聲打斷,繼續道,「貞寧三年七月,二老爺二次要求重分家產。為的是什麼?是因你們不善經營,坐吃山空,短短三年的時間,竟將手上財產幾乎花光。按理說,分了家,我妹妹帶著孩子獨過,壓根不必理會二老爺這茬。可還是因為她心善,又顧念情分,雖沒把手上財產同你們平分,可還是撥出來七間盈利不菲的鋪子劃到你們房頭去,又給了你們五萬兩銀子。可有沒有這一件事?」
「太太不必說了!」馮氏顫著聲,又抿唇,「大嫂對我們的好,我全記在心里。可如今兄嫂撒手而去,即便是分了家,也仍有規矩拘著不是?長房無子,只有成嬌一個女兒,論理她也不能繼承大哥哥留下的這筆錢,本就該沒入公中,」她橫了心,自顧自的繼續說,「我們也正是感激大嫂當年待我們的百般好,才不請族中長輩出面,只是到應天府來找成嬌,她手上的那些東西,除去大嫂的陪嫁外,五五劃分,也算是我們做長輩的疼她。」
饒是潤大太太的教養再好,也忍不住啐了她一口︰「我竟不知道,天底下真有這樣的人!顛倒黑白,你可真是一把好手!」
「太太說的也太難听了些!」馮氏左右是已經豁出去,鬧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回不了頭了,若不能把錢要出來,今後可要怎麼過?難道真的依仗她娘家不成?「究竟是誰顛倒黑白,太太心里沒數嗎?難道我說的不是正理?成嬌是女孩兒,將來要嫁出去,落了薛家的財產在手上,難道將來也要送給外人嗎?」。
潤大太太雙拳緊握,關節處已泛白,怒不可遏的踏腳呵了一聲︰「既然是這樣,索性讓老爺據表進京,請皇上裁斷!」
馮氏怔在原地,萬萬沒想到潤大太太會來這麼一手。
薛成嬌的爹是怎麼死的?皇帝非要御駕親征,被圍敵陣之中,要不是薛侯爺以身相替,他能活著回到京城?
這事兒看起來不過是家事,可傳到京城,少不得就要把家里貪污的事情給抖露出來,況且皇帝就算是感念成嬌父親的功勞,也一定會向著成嬌,這事兒她們也討不到丁點兒好處。
于是馮氏眉頭深鎖︰「太太的意思,是絕不肯拿銀子出來了?」
潤大太太索性笑著說了句正是,後又添上︰「不要說嬌嬌的錢你拿不走,就是崔家的錢,薛太太也借不回去!」
馮氏倒吸一口涼氣︰「這樣說,太太是什麼情面也不講了?」
潤大太太直直的看她︰「你以為呢?」
「好好好,」馮氏連道了三聲好,起身來冷眼看潤大太太,「太太也不要以為我們家里就沒了人似的,可就此別過,改日必會再登門拜訪,到那時候,太太可要像今天這樣硬氣,說不講情面!」
潤大太太嘖了一聲,心中雖有猶疑,卻還是只命了茯翹送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