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府出來,崔旻先去找了一趟劉光同,把高孝禮的話說給他听,然後才回家去。
回了家他也並沒有急著回言希堂,而是去了順安堂。
潤大太太見了他來,打發人端茶倒水的,又親自把他裹著的披風接下來,伸手模了模他的手︰「天氣漸冷了,出門也不知道多穿些。」說著拉他往小榻上去坐,坐下後才又問,「你中午沒有回來,跟劉太監在外頭吃酒了嗎?」。
一邊說,一邊深吸了兩下鼻子,似乎是在確認崔旻身上有沒有酒氣。
崔旻看的心中暖暖的,反握住他母親的手︰「兒子去了舅舅家,怎麼會在外面混吃酒呢?」
潤大太太的手頓了頓︰「去你舅舅家做什麼了?」
她並不知內情,便只以為崔旻是為了薛成嬌的事情,眉頭稍皺了下︰「沒胡說吧?」
崔旻不由的失笑︰「兒子幾時這樣沒分寸了,不過是有些外面的事情,要去請教舅舅,求他幫個小忙而已。」
他既說是外面的事,潤大太太便不好再多問,只是嗯了一聲,就沒放在心上。
崔旻見狀,深思了下,繼而說道︰「不過兒子打算這就動身了,也跟舅舅說了,等兒子離府之後,再來接成嬌走。」
潤大太太眉心突突的︰「這啟程的日子變了又變,說好了入臘月,這才什麼日子?」
「您別急,」崔潤一下下的輕撫著她的手背,「兒子自有思量。」
潤大太太突然就不高興起來,盡管早就知道,大兒子早晚要走的,可他突然又把動身的日子提前,叫她措手不及。
屋中大約沉默了有小半刻鐘。
只听潤大太太長嘆了一聲︰「那就走吧,到了京城,要好好照顧自己,叫今朝和今夕跟你一起走吧?」
崔旻只搖了搖頭︰「當歸留在京城不回來,我到了之後再找一個年紀稍長的來管事兒,如今兒子只是個八品提舉,府上就養那麼些人,給人知道了,要說兒子輕狂的。」
潤大太太張嘴還想勸,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他出身應天府崔氏,還不知要遭多少人眼紅。
此去京城福禍未知,還是要萬事小心謹慎的好,能低調的地方,就低調一些。
想到了這些,潤大太太便索性也不再勸了。
「你從下就主意大,既然都有了想法,我也不再說你什麼,」潤大太太勉強的扯了抹笑,「听敬和堂的丫頭回話,你祖母今兒身上步爽利,你明兒再去回一聲吧。」
提起章老夫人,談家的事情就又涌上了崔旻的心頭,他很是敷衍的應下來,又閑話了幾句,便退了出去。
出了這間院子,崔旻往崔潤的書房拐了過去,到門口時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提步進去了。
至于門前,他腳步稍噸,叫了一聲父親。
屋中崔潤低沉的聲音傳來,叫他進去。
崔旻提步入內,請了安,便站在一旁也不言聲。
崔潤眼皮都沒抬︰「听你母親說,劉光同又找了你去?」
崔旻嗯了一聲,順勢抬頭,就見崔潤已經盯著他打量。
眼神也不說有多鋒利,可還是刺的他一痛。
崔潤停下手中動作,冷笑一聲︰「到了京城,還打算跟他往來密切?」
崔旻一怔。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不想那麼早被王芳盯上,就離劉光同遠點兒。
「來日進京,兒子自然會把握分寸,不會授人以柄。」崔旻說這話時很是平靜。
可能正是因為他太過平靜,才更惹得崔潤不悅,冷哼了一聲︰「那就是不打算跟他斷了來往了。」
「父親,」崔旻並不想就劉光同的事情再說下去,便叫了一聲,「劉公今天是給兒子送信的。」
崔潤就算再不喜歡劉光同,听見這句話時,冷肅的表情也僵了僵。
劉光同特意送的信,就足可見不是小事。
崔潤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崔旻想了想︰「父親覺得,跟談家的這門婚事,如何?」
崔潤霎時間眉頭緊鎖,聲音里透著寒意︰「談家出事了?」
崔旻心頭大震,果然,談家是有問題的,而他父親,是知道的。
那當初為什麼會同意這門婚事!
「談妃娘娘在太後的藥里做了手腳,已經被陛下禁足了,」崔旻略眯了眼,認真觀察著他父親臉上表情的變化,「劉公說,談家人已經連上三道請罪折子,但是陛下全都未曾理會。」
崔潤當時就察覺出不對了,可是他很老成,老成到神色絲毫未變。
一直在觀察他的崔旻,自然而然就失望了。
崔潤看了兒子一眼︰「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過問的。」
「為什麼?」及至此時,崔旻才感覺到有些生氣,胸口有些悶,「母親之前說,談家已經送了信過來,正月里就要來人請期,日子大概就在二月。父親就不管了嗎?」。
「怎麼管?」崔潤臉色一黑,「悔婚嗎?不讓你姐姐嫁出去嗎?」。他說著,一掌拍在桌在上,砰的一聲,聲音特別大,「崔家丟不起這個人!」
崔旻一時語塞。
他還能說什麼?
過了許久後,他有些泄氣,但還是說道︰「劉公說了,婚約一事,悔是不可能了,但是能拖則拖,至少要等這事兒有了眉目再議,難道把我們自己也搭進去嗎?」。
其實崔潤腦子里轉得很快,他有他的想法。
如果談家這個時候,真的是自身難保,那到正月時,一定會讓人來登門賠禮,而不是請期問日子。
談家人不傻,不會在這種時候,還忙著聯姻結親,如果傳到了陛下耳中,只怕又是大禍一件。
但是他自認為沒必要告訴崔旻。
他知道崔旻聰敏的很,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一定會質疑這門婚事,但是他一點口風也不能漏。
崔旻雖然不同于崔昱,但是有些時候,他仍舊沒辦法以整個崔家為重。
崔潤想著,就合了合眼,家族和親情之間,現在的崔旻,一定會選擇後者。
「你出去吧,這件事情不要對你母親提起,你馬上要離府了,她本就心情不好。」
崔旻听得出來,這是攆人,不想再跟他談這件事。
生氣嗎?當然生氣。
可這是他的父親,他不能違逆,只能順從,于是點了點頭,聲音有些發悶︰「兒子知道了。」
崔潤听了他的音調,蹙眉叫住他︰「記得你的身份嗎?」。
崔旻稍稍一怔。
崔潤便又開了口︰「你是崔家的宗子。」
崔旻渾身一僵。
宗子,又是該死的宗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