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祿走後,崔旻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奉來。
信封上寫著「兄宏儒親啟」五個字。
這是高孝禮給他的,是讓他入京後去御史府拜訪韋策的。
但是現在看來,這事兒得擱後。
陛下聖心難測,他初到京城,還是不要做這些易生事端的事情為好。
就連談府,也不能去了。
談府、御史府、康定伯府,還有老師的一眾同年那里……若不是劉光同今日派新祿來,來日他一一拜訪,傳到陛下耳朵里,保不齊要以為他急不可耐。
如此想著,手里的信封就捏緊了,隨後又放回了懷中,一只手壓.在胸口,悶了好一會兒。
這個時候,成嬌她,應該已經離開崔家了吧?
崔旻起身,往窗邊靠過去。
窗戶半開,屋外積雪未化,一派銀裝素裹。
寒風迎面打來,崔旻陡然一個激靈,攏了攏衣襟。
他的姑娘,也不知眼下怎麼樣了。
在崔家沒能開開心心的過,到了高家,會不會把身體養好呢?
他心里清楚,成嬌不是沒主見的傻丫頭,跟崔瑛是不一樣的。
成嬌懂事,心細,有頭腦。
可也正因為如此,她當日听見了那些話,來日祖母如果真的提起請封一事,只怕她一定不願意。
想著,崔旻不禁搖起頭來。
凡事還是得往好處想——只是這句話,他暫時是沒有機會勸成嬌了。
他和崔昱是不同的。
彼時崔昱喜歡成嬌,可做的事情曖.昧不清,也許是大家年紀都還小,也許是他顧忌太多,總之他從沒有像袁文湘那樣,袒露心跡。
可他也知道,成嬌也許只把崔昱當兄長看待了,或許有心動的片刻,可總歸大家止乎禮,誰也沒說破,誰也沒拆穿。
到如今,一道牆隔開了兩個人,不要說相見不易,就算是見了,又怎麼樣呢?
崔昱不清楚,他卻知道,祖母是鐵了心的,弟弟和成嬌,絕不可能有未來了。
但是他不一樣,他的未來,一定要有薛成嬌。
從前克制自己的情緒和感情,現在離開了家,再也不需要在人前克制了。
他想給成嬌掙出來鳳冠霞帔,想給成嬌最閑逸雅致的生活。
就算他是崔家的宗子,他也想把成嬌,留在自己的身邊了。
也許是心念動了吧,此時的崔旻,滿眼皆是溫柔,嘴角微微上揚,笑的儒雅又俊秀。
不多時,他伸手關上了窗,回到屋中,提筆寫下書信一封,朝外面喊了一聲京墨。
京墨很快推門進來,低著頭問怎麼了。
崔旻手中的信已經封好,朝他遞過去︰「送回應天府,送到高家去。」
京墨楞了一下︰「爺是說高家嗎?」。
崔旻嗯了一聲,眼底笑意未散︰「對。」
京墨沒再多問,接下了信,又出門去了。
崔旻想,他是該更謹慎些,更努力些,這兩年要在京城站穩腳跟,兩年後會試若再能拔得頭籌,然後就再等一年,等他的姑娘出了孝,就可以議親了。
再說應天府內。
崔家四房之中,錢老恭人顫著手,手里的茶盞也跟著抖個不停。
崔溥坐在堂中,神色無奈又懊惱。
母子二人靜默了許久。
最後還是錢老恭人先開了口︰「這麼說,這事兒又沒指望了?」
崔溥點點頭,又轉了話鋒︰「最主要的還不是這個。」
錢老恭人一怔︰「還有別的不成?」
「這事兒太蹊蹺了,」崔溥捏著扶手,手收緊了些,「宮中有了這樣起起伏伏的事情,一切沒有塵埃落定時,我們怎麼會收到信呢?京城如今是人盡皆知,鬧的滿城風雨,這不像是陛下以往的作風。而且中宮被禁足,這可是大事兒。」
錢老恭人听到此處,才嘶了一聲,像是剛發覺事有不對一樣。
「那你的意思呢?」
「兒子也在官場這麼多年了,只怕陛下是要對甄家下手。」
錢老恭人一驚︰「好好地,動甄家干什麼?」她說著又半眯了眼,「你也不要說我見識短,甄家是好動的嗎?昭宗皇帝欽賜的丹書鐵券,只要不是謀逆大罪,那就是最好的護身符。就算是陛下,也不是說動就動了他們家的。」
崔溥皺了皺眉,似乎有話要說。
錢老恭人一擺手,又說道︰「咱們這些世族,牽一發而動全身,依我看,陛下未必要拿甄家怎麼樣。」
崔溥心說還真不一定。
如甄談這樣的人家,固然是看起來屹立不倒。
可實際上如何,怕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陛下不會重用他們,這一代過去,風光也就不剩下什麼了。
「對了,」錢老恭人微一揚眉,眼角挑著看崔溥,「前些日子你不是說,陸秉均告了半年的假,打算到應天府來看看你?」
崔溥嗯了一聲︰「他是告假要回鄉,順路轉到應天府,帶著靖淇一起的。」
「等他到了,就別進府了。」
崔溥一愣,顯然是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看向母親。
錢老恭人見他這樣,嗤了一聲︰「他們家跟甄家那點子事兒,外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就算陛下不會拿甄家怎麼樣,如今中宮已經這樣了,跟甄家沾染上,自己也得臭一半!陸秉均這時候來應天府,誰知道他想干什麼?你最好是就不要見他。」
崔溥心說這可真不行。
都是場面上的人,人家特意來的,怎麼可能避而不見呢?
他不想再跟母親說陸秉均的事兒,生怕一言不合再惹惱了母親。
因如此想,就有心岔開話題,稍轉話鋒,又提起袁慧真來︰「那老夫人說的事情,母親還有是什麼主意嗎?」。
錢老恭人眼神也暗了暗︰「這事兒就這麼著吧,是咱們算差了這一宗,沒料到她拿昱哥兒的婚事來擋。袁持舟都已經點了頭,我們還能說什麼?不過你也別聲張,我看慧真最近著實不大好,別讓她知道了。」
崔溥听她這樣說,就知道,這事兒板上釘釘,毫無辦法了。
袁慧真一旦嫁給了崔昱,袁持舟的心,一定會偏向長房。
崔婉如果還在,自然不同。
可如今崔婉沒了,就另當別論了。
袁家不同于甄談二家,他們家在京城有人脈,身上也承有世襲的爵位,再加上自昭宗皇帝以來,袁家從未涉入黨爭之中,可以說是難得的清流世家。
如果陛下真的有心動一動甄談兩家的地位,那第一個要抬舉的,一定是袁家。
這樣的人家,跟長房結成親家,只怕分宗這件事,又要難上加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