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料想到了的事,經由劉光同口中再確認出來,高孝禮還是覺得,心下漏了一拍。
當今陛下尚不足四十,竟有這樣的手腕。
「那麼我們呢?我想,袁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劉光同勾唇笑了笑,搖了搖頭︰「高大人還是不了解陛下。」
高孝禮一怔,提著音調嗯了一聲,正是一句疑問。
「當今天下,沒了甄氏和談氏,世族中排得上號的,不過袁、高、崔、薛這四家而已,高大人認為,誰成王誰敗寇呢?」
這話問的蹊蹺。
可高孝禮立馬就明白了。
他們這四家,總有那麼一兩家,是陛下將要舍棄的。
陛下要一個新局面,要一個新的鼎立平衡的狀態,但他又不允許四大家族瓜分太多的權勢。
最好是能恢復到甄談兩家在時的模樣,至多三足鼎立。
「這麼說,薛家是要完了的?」高校里不由的蹙眉,又想起薛成嬌來。
劉光同沒有否認︰「崔旻當日要我給保定傳話的時候,說過一件事,高大人要不要猜猜看?」
崔旻說的事情,又是在保定事後,那應該是跟薛成嬌有關的了?
只是高孝禮一時實在模不準,就起了疑問的語氣︰「他想要成嬌如何?」
劉光同眼中閃過贊賞。
其實來的時候,他也想好了。
要是高孝禮是個冥頑不靈,或是不通不透的人,那他也就不管了。
他雖然真心與崔旻相交,可這不代表,崔旻的這些親友,他也要一力照顧了。
不過眼下看來,高孝禮是個聰明人。
既然是聰明人,那他就可以幫一把。
「給小姑娘請封。」
又是請封!
高孝禮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炸開了。
崔旻和章老夫人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嗎?
不會。
他能為了成嬌整薛萬賀,對成嬌至少是真心的。
思量了許久,他略帶不解的試探道︰「是想要在覆巢之下保住成嬌?將來就算薛家一敗涂地,她仍舊是陛下親封的鄉君,沒人敢小瞧了她,是嗎?」。
「正是這麼個意思,」劉光同點了點頭,「況且陛下……」
話說了一半,他頓住了。
原本想說陛下顧念舊恩的,可嚴競的事情突然就蹦回了腦子里。
顧念舊情?這話跟高孝禮說,就太可笑了。
于是他就改了後話︰「薛侯到底是為救陛下才死在沙場的,就算薛家沒落了,小姑娘也還是薛侯的遺孤,陛下不會拿她一個小丫頭如何。崔旻想讓高大人給她請封,也是想讓陛下再想起薛侯來,如果能給死者再上尊榮,這個小姑娘,將來的路只怕就更平坦了。」
高孝禮一時啞然。
崔旻今年才十幾歲而已,如何心思就這樣重了?
要給成嬌請封,總要有個由頭吧?
無緣無故的,豈不是要到陛下臉上去的?
可是崔旻連這個由頭,都準備好了。
薛萬賀的事情暫時沒有鬧開,陛下還不知薛家人是這麼辦事兒的。
只要馮氏到了應天府,他就可以一道折子送進京城,將所有事情都推到薛萬賀和馮氏身上,況且成嬌也的確是受了委屈的。
姐夫身後就留下這麼一個女兒,可卻要讓人這樣欺負。
饒是陛下,也會動惻隱之心。
到時候,劉光同再在京城中動用些關系,把參薛萬賀的折子送到陛下面前去。
那成嬌的封賞,就水到渠成了。
「旻哥兒他……」高孝禮皺眉看劉光同,「他與你相交不過兩年而已,竟把這一套學了十足。」
劉光同嗤笑一聲︰「高大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崔旻到底是跟我學了這樣,還是本性就是如此,你日後就會清楚的。」
高孝禮讓他噎了一回,只能冷哼了一聲,不發一言。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半天。
劉光同先挪開了眼︰「但是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敢跟崔旻說。」
高孝禮稍一歪頭︰「怎麼?跟崔家有關嗎?」。
劉光同嗯了一聲︰「關于崔瓊的婚事,高大人到此刻,還不覺得奇怪嗎?」。
怎麼可能不覺得奇怪呢?
就算是婚約已定,可難道面子,比家族還重要嗎?
為什麼在已經知道京城發生的事情之後,還要繼續和談家聯姻?
這些事情,他都能從劉光同口中得知,崔家不可能不知道。
況且崔家的那位老太太……呵,那可是個厲害的人。
「你心中是怎麼想?不妨說來听听。」
「我懷疑崔家是想丟卒保車。」劉光同說的毫不客氣,甚至語氣中帶上了些許譏諷的意味。
這句話似乎是戳中了高孝禮的心窩,讓他一滯,嘖了一聲問道︰「又如何說?」
可是劉光同卻不說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看向高孝禮︰「高大人听我說了這麼說,不如這次高大人來說說看?」
高孝禮呵了一聲,也不拿喬,就說道︰「崔家在這場動蕩中,實際上地位尷尬的很。袁家根基深厚,陛下是一定不會舍棄的,也沒法子舍棄。而我們高家呢?陛下既然在我二十來歲,就把我放到了這個位置上,顯然我不會是一顆棄子,我母親是原配發妻,我是高家嫡出的長子,我不是棄子,就意味著高家不會被舍棄。我說的對吧?」
劉光同揚眉,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高孝禮才又說道︰「可是崔家不同。他們家早就分了單過,要不是老夫人一直把著不撒手,只怕連宗都分過了。人心不齊,家業如何保?陛下不會不知道這些,所以在對崔家的處置上,只怕就要多加權衡。況且崔家的這些兒孫里,能干可用的又不多,不是碌碌平庸,就是紈褲子弟,難道讓他們去牽制袁家嗎?」。
「高大人果然是明白人,那麼然後呢?」
「然後,老夫人就想到了聯姻。」高孝禮此時越發覺得篤定,語氣就多了幾分堅定,「在出事之前,誰也不知道談家到底會如何,所以把家中嫡長女許配給談家,只是第一步而已,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如果談家無事,自然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可如果談家出了事,丟卒保車,舍棄瓊姐兒,甚至是出賣談家,都能夠自保。」
「那麼老夫人的第二步棋,高大人以為又是如何?」
劉光同對他這番話不置可否,只是平靜的又問了一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