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過年的歡喜熱鬧,沒能讓崔瑛從陸家的事情中高興起來。
那麼同樣沒能開懷的,整個崔家,便只有一個崔昱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崔二爺近來不尋常的很。
不光是家中的長輩兄妹,就連外頭崔昱的那些朋友,也都發現這事兒。
自從崔昱病了一場後,整個人都有些消沉下去。
書也不看了,學里也不勤去了,偶爾與朋友三兩小聚,多半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去。
潤大太太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偷偷的掉了幾次淚,可是一句指責的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章老夫人,把他叫到敬和堂去訓斥了幾回。
只是崔昱似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立馬就出。
他祖母訓斥完了,他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絲毫沒有收斂。
為這個,崔潤一度將他禁足在家中,再不許他外出訪友。
可這樣也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年關將至的那段日子,崔潤在潤大太太的幾番勸說下,只好放了他出門。
崔晏到言景堂時,崔昱手里捏了團線纏成的球,正逗著吉祥玩兒。
一腳踏進去,他也沒放輕腳步,立時就驚動了院子里的一人一貓。
吉祥是只很厲害的貓,也是叫崔昱慣壞了的。
它原本正撲著崔昱手里的線團玩兒,乍然听見有動靜,通體的白毛都立了起來,兩只前爪撐著地,怒視著進來的崔晏。
崔晏 了一聲︰「二哥哥的貓,脾氣怎麼還是這麼大?」
崔昱見是他,連眼都沒抬,只是叫了一聲吉祥,才冷聲道︰「有人不請自來,闖進了它的地盤,它沒招呼你兩爪子,已經算乖了。」
崔晏呵了一聲︰「那它算是牙尖爪利了哦?」
崔昱听他陰陽怪氣的,才翻了翻眼皮︰「你來干什麼?」
崔晏卻沒回答他,只是盯著他懷里的吉祥看了好久,半天才嘖了一聲︰「二哥哥如今兩耳不聞窗外事,大概從沒見過成嬌現在的模樣吧?」他說著模了模下巴,「倒是跟吉祥挺像的,牙尖爪利,凶相畢露。」
听見薛成嬌的名字,崔昱眼底的冰渣稍碎,隨著他的話呵了一聲︰「想說什麼就直說。」
「我是說啊——」崔晏的音調很刻意,故意拖了很長,「二哥哥從前掏心掏肺的對她,大概並不知道,她背地里是怎麼樣的吧?」說著又頓了頓,「怪不得二姐姐一向不喜歡她,原來是為這個。」
崔昱恍若未聞,只是平淡的哦了一聲︰「那又如何?你難道不是個兩面三刀的?」他嘴角微微上揚,正是一抹譏諷的笑,「崔旻,不也是個表里不一的人嗎。」
崔晏一愣,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崔旻是整個崔家晚輩里最長的,加上他學識好,有氣度,就算是崔易,在他面前也不自覺的會老實些,恭敬些。
從前崔昱對這個親生的哥哥是何等的敬重?
今次卻在兄弟面前直呼其名,還說他表里不一。
這個發現,叫崔晏心中驚詫不已,又覺得萬分激動。
而對崔昱來說呢?
薛成嬌當日走的時候,他一心以為她是知道了祖母對她婚事的安排的。
她沒有反抗,也沒有不甘,甚至還妥協了。
崔旻做過什麼?能讓成嬌這麼心甘情願的嫁給他?哪怕是被利用,也無所謂?
起初他信誓旦旦的說,不會插.進來。
可事實上呢?
他遠走京城,看似遠離了家中的是是非非。
可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崔昱見崔晏呆在原地好半天,譏諷的笑意就更濃了些︰「你也用不這來我這兒說三道四的,成嬌是什麼樣的,跟你有什麼關系?即便她對你露了凶相,也必是你招惹她在先的。你是什麼德行,當我不知道嗎?」。
崔晏啞然︰「你就這麼信她?」
「我是不信你。」崔昱話回的很快。
他低下頭去,又擺弄了吉祥一陣,才繼續道︰「你自身不正,還要給別人潑髒水。這樣的心思,你若有一半用在課業上,二叔也不至于天天替你操心了。」
崔晏此行沒能挑起崔昱對薛成嬌的懷疑,反倒讓他好一陣的搶白,一時臉上抹不開,冷笑了兩聲︰「在你們跟前裝的嬌弱,背後對上我們,卻尖酸刻薄。也是,人家如今是縣主娘娘了,自然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我本沒什麼可氣的,左右她跟我也沒關系。二哥哥既然自己都不當回事兒,那今兒算我多事,白跑這一趟。」
說完後,他稍一端禮,頭也不回的就返身離去了。
崔昱摟著貓,眼中有些復雜,好半天後,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瓔珞,對著光打量了許久,終究還是起了身,放下吉祥後,只身出了門。
照人本來是想跟上去的。
旁邊兒照月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叫二爺自己去吧,心病還要心藥醫,總要邁過去這個坎兒的。」
照人的嘴嘟了嘟︰「二爺近來都不太好,一個人去,會不會出事啊?」
照月搖了搖頭︰「那是嬌姑娘,不是旁的什麼人,二爺對旁人再反常,也不會對姑娘怎麼樣的,你這會兒跟姑娘,仔細二爺要罵人的。」
照人動了動嘴,似乎還有話說,只是又歪頭想了一陣,覺得照月的話有些道理,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再說薛成嬌從甬道上甩下崔晏後,自己怎麼想怎麼覺得生氣。
崔晏可真有出息。
他自己做的事兒,不敢認也就算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可他還要遷怒別人。
雖然她是有心叫崔晏去找崔琦的麻煩,可崔晏果真表現出憤怒時,她又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可恥的厲害。
她懷著怒意和不屑,也不敢就回順安堂,唯恐給她姨媽看出端倪。
于是便在園子里閑逛起來。
要說她和崔昱,實在算得上緣分至深了。
崔家內院這麼大,他二人都能踫上面,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
薛成嬌在見到崔昱時,腦中一閃而過的,便是有緣無分這四個字。
而崔昱呢?
他本是尋薛成嬌而來,只是出了門又沒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薛成嬌此時身在何處。
按崔晏剛才的話,他想著該往後面的甬道那里去找找看,一時繞到這里來,不想再抬頭仔細看時,薛成嬌就站在他眼前。
「成嬌。」
「表哥。」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了口,又相顧無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