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作為一個丫鬟,自然是見不得我這個娘子受委屈,心里憋了什麼委屈,自然也是想替我說出來的。
可我偏生是這種內斂的性子,有些事有些話習慣了揣在心里,即便是在親密的人面前。
我不想讓家里人知道我在海寧的遭遇,一者是不想讓他們憂心,我與婆婆的事,我自己都只能維持現狀,他們又能拿出什麼更合適的法子呢;二者是自己覺得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多少有些丟臉,就像不肯說自己其實是被月映掌摑的雲青一樣;三者則是因顧念著藍笙,家里人知道這事後定然是要為我出頭的,那樣一來藍笙就為難了。
所以,不可以讓月映說出來。
我僵直著身子,輕輕「咳」了一聲。
月映不說話了。
阿娘大概是听出了什麼苗頭,便問月映道︰「你說藍老夫人她怎麼了?」
「她,她……」月映看著我,又看向阿娘,說不出話來。
我忙扯出一個笑來,與阿娘道︰「婆婆她其實還好,只是我與她沒有與娘這般親近。」頓了頓,又解釋道︰「娘養育我二十多載,您是我最親近不過的人了,怎麼能和婆婆比嘛?我一般喜歡和娘說說笑笑的,還會和娘撒撒嬌,可在婆婆面前肯定不能那樣的。月映是想說,婆婆與我沒有娘與我親近而已。」
阿娘默了默,道︰「你這麼說我也明白,但與婆婆還是要好好相處的。她是你的長輩,你對她要恭敬孝順,知道嗎?」。
「嗯嗯,知道。」我連連點頭,將驟然涌上心口的委屈強壓了下去。
月映靜靜立在那兒,臉色很是難看。
我擔心再說下去會將事情抖出來,便站起身與阿娘道︰「掌珠回去了,娘您早點歇息。」
「好。」阿娘看著我,道,「趕了一天的路,一定累了,快回去吧。」
我笑了笑,和月映一起邁出屋子。
夜風輕輕吹拂著,送來陣陣若有若無的花香,讓人的心情平和下來。
我看著身旁一言不發的月映,道︰「晚飯吃了吧?」
「吃了,去廚房那兒吃的。」她回道。
我叮囑她道︰「以後不要在家里人面前提我在海寧的事。」
月映默了一陣,方道︰「曉得了。」聲音似乎有些嘶啞。
我忍不住別過臉去看她。
月映垂著頭,睫毛上晶瑩一片,淚珠並未滴落,就那樣攢在彎彎的睫毛上,讓此時的她看上去那樣隱忍,隱忍得讓我心疼。
我想安慰她,說出的卻是︰「月映,你不要這樣。」
這幾個字既是命令,也是請求。
我已無能為力,還能說些什麼呢?我命令她不要這樣,請求她不要這樣。
這是一句無奈又淒涼的話。
月映抽噎了一下,用帕子抹了眼,片刻後道︰「珠娘要一個人扛到什麼時候呢?」
「我沒有扛著,」我辯解道,「我只是……」
只是什麼?我自己也說不出了吧。我就是在扛著,扛到再也承擔不了為止。
「月映,」我又道,「這是能周全所有人的、最合適的選擇。」
「也包括珠娘自己嗎?」。她問道。
我頓了一下,回道︰「是,也為了我自己。」
我求的是什麼,我並未忘記。
月映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不明白,卻又只能由著珠娘這樣做。」
我握了她的手,道︰「月映,只有你最了解我。」
走回院子,再無別話。
翌日一早,阿娘讓丫鬟過來傳話說,早飯仍擺在廳里,我直接去廳里就行了。
我收拾妥當後便去了飯廳,良媛已經在那兒了。我想起她昨日不適,便問她道︰「良媛,你今早覺得好些了嗎?」。
她點了點頭,道︰「原本就沒什麼事。」接著又笑了笑,說道︰「就是半夜肚子餓,只好讓三郎去叫丫鬟拿點心給我填肚子。」
三弟是家里的老三,良媛故稱呼為「三郎」。
又想起平日自己在別人面前稱呼藍笙「三郎」時,並未覺得這叫法有多特別,今日听良媛這麼稱呼三弟,忽然便覺得「三郎」這稱呼真好听,給人的感覺很是親切。
我笑了笑,省起自己一早就沒見著三弟的影子,便問她道︰「三弟呢?怎麼沒見著他?」
良媛道︰「他去外面請大夫了,說早一些去,晚些時候自己要出門,怕大夫來的時候他不在。」
我嘆道︰「三弟待你很體貼細心呀!」
良媛的臉紅了紅,垂下頭去抿著嘴微微笑著。
不一會兒,阿娘過來了,也問了問良媛的情況,知道三弟已經去請大夫了,便說我們三個人先吃著,三弟回來了再讓廚房把飯菜熱熱就行。
用完了飯,我和良媛陪阿娘在園子里轉了會,步行到角門時,三弟回了,說把大夫請過來了。
我們又一起去了良媛和三弟的住處,大夫也被請進了屋。
良媛說,坐著讓大夫診治就行。可三弟非得讓她躺榻上,良媛拗不過,只好去了榻上。
大夫為良媛搭脈,屋子里靜悄悄的,三弟一臉緊張地看著大夫。
片刻後,大夫把手收了回來,淡淡道︰「是有喜了。」
想來大夫是見多了這樣的事情,所以覺得沒什麼可興奮的。
三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雀躍地像個孩子似的,沖到榻前緊緊握住良媛的手,猛地湊到她面前,頓了頓,又退了回來。
我覺得好笑,心想,若是沒有旁人在,三弟肯定得抱著良媛打好幾個轉吧。
良媛紅著臉,羞赧地問大夫道︰「可是真的嗎?我還以為,還以為是著涼了,所以不舒服呢。」
大夫說道︰「老夫診的確是喜脈。」又道︰「也不知你這個娘子是怎麼當的?自己有身孕了一點都沒察覺出來嗎?」。
良媛看上去有些窘迫,輕聲道︰「沒,沒有。」
三弟心情好,並未與大夫計較這些話,還賞了大夫一個封紅。
三弟又問大夫︰「有了身孕的人都該注意些什麼?」
大夫說了一些要注意的問題,然後道︰「這些事過來人都清楚,家里既然有長輩,有什麼不懂的就問長輩吧。」說完後收拾了藥箱,出去了。
這大夫的性子也是蠻特別的。我坐在一旁抿嘴笑著,听阿娘和良媛說著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