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告訴我說,吳宗師翌日就會離開。結果到了第二日,我在房間里一直等到近中午都沒等來大師兄的信兒。
他整整一上午都沒管我,我沒水,也沒糧,坐在房里望眼欲穿,全靠手中的一本《開宗記》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到了後來,一本薄薄的書被我翻完,大師兄這才過來了。
他端了水過來,說道︰「小三子呀,真是對不住。師父身邊總共就我和師弟兩個人,一來客人了,我們就沒得閑的時候。你是自家人,就別計較這些了。」
我端著水往稍間里走,他又在後面說道︰「那個吳宗師已經走了,你收拾好後就去看師父吧。」
我轉過頭來,道︰「師兄,我還沒過早。」
他道︰「反正就要吃中午飯了,到時再一起吃午飯好了。」
我不說話,只瞪著他。
大師兄無奈道︰「那我送一盤點心去師父那兒,行了吧?」
「嗯。」我應了一聲,邁開步子,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便停住腳,問他道︰「我來這兒的事,你和我爹說了嗎?」。
「說了,」大師兄道,「今上午說的。」然後又道︰「那我先走了。」說罷,離開了房間。
我收拾妥當後,先去了師父那兒。
院子里擺了兩只敦實的大水缸,里面植了蓮花,其中一只水缸里一朵白色的蓮花散開了花瓣,正吐著清香。
我上了台階,忽然听到屋子里傳來一聲咳嗽聲。進了屋子,便見師父坐在木椅上,正喝著茶。
才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師父的面龐就消瘦了不少。
我上前行禮一禮,輕輕喚了聲「師父」。
「阿珠。」他笑了笑,示意我坐下,然後手指著桌子的方向,又道,「你大師兄給你拿過來的饅頭。」
饅頭?我一愣,看向桌子上的瓷盤,果然是一盤白花花的饅頭。
大師兄為什麼送饅頭過來?他不是說送點心的嗎?
難道這就是他說的點心?
雖然個頭是挺小的,看起來也比一般饅頭要可愛。但它們還是饅頭呀。
我沒說話,走到桌旁將盤子端了過來。罷了罷了,饅頭就饅頭吧。
我沒著急吃,而是先與師父道︰「師父,您現在是不是已經好些了?阿珠回家才知道您病了。」
師父嘴角含笑,道︰「大病一場也是一種對生命的體驗,生病的時候,我反而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師父想明白了什麼?」我疑惑道。
他看著我,道︰「我們一起去潭州時,你與我說了很多話,當時覺得你怎麼一下子就有了那麼些奇怪的想法,現在想起來時,卻認為它們其實另有一種妙處。」
我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道︰「師父您這是取笑我吧?」
他看起來極認真,道︰「沒取笑。」
師父甚少與別人說笑,想來是他在生病的時候真的覺出點什麼來了。雖然不定是我說的那些話,但與我說過的話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關系的。
我抿了一下嘴角,道︰「阿珠也曾與你說過,那不過是因為我想事情的有些不一樣而已。」
「是,所以我才說那是另一種妙處。」師父道。
「怎麼就‘妙’了呢?」我問。
師父飲了一口茶,道︰「感覺人會比從前輕松自在一些。」
「那就好。」我笑著道,說完便拿了一個小饅頭吃了起來。
師父問我道︰「你回家是因為鳳臨的事情?」
我點頭,將口里的饅頭咽下,道︰「我爹他告訴師父您了?」
「嗯,他為這事很憂心,不過我已經在勸他了。」師父道。
我沒說話,心想,在阿爹面前,師父的話應該比我的管用多。
師父又問我道︰「你,與藍公子過得如何?」
看著師父有些尷尬窘迫的神色,我心里忽然覺得很暖。師父他一向不喜歡理會家長里短那些瑣事,現在卻問我與藍笙過得好不好,是因為師父他真的很關心我這個徒弟吧。
「我與藍笙,」莫名地,我頓了一下,又道,「還好。」
大部分時候,我是可以在別人面前順順溜溜地將這句話說完的,可總有一些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需要努一把力才能完整地將它說出來。尤其是當自己像這樣十分放松的時候。
我與藍笙之間,的確只能用「還好」來形容了。我只是要注意著不要將我們之間永遠存在的矛盾挑起來,然後一心一意地去享受我們並不多的二人世界就好了。
師父疑惑地看著我,道︰「你這種神色又是怎麼回事?」
「我……」我慌忙捂了一下臉。然後將手里的饅頭全部送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想,這樣的事情該怎麼和師父說呀?
師父沒說話,只拿眼楮看我。
我將饅頭咽了下去,默了一會,道︰「師父,您有沒有為難糾結的時候?就是不論選則什麼,結果都會是痛苦的。」
師父愣了一會,道︰「既然不論選什麼都會痛苦,那選擇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們之所以選擇,不就是為了不那麼痛苦嗎?」。
我被噎得無話。
師父接著道︰「也許是因為一切還沒到非得讓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你現在不過是觀望權衡而已。」
還沒到非得讓我做出選擇的時候?觀望權衡?
我忽然覺得如醍醐灌頂。
師父的話如此直白,一下子就道出了我為難糾結的根由。一切的確還沒發展到非得讓我做出選擇的程度,我糾結徘徊,不過是因為擔心最壞的結果會發生。
「就好比如我這次的事情,」師父又道,「吳宗師昨晚來質問我,為何這聖蓮堂里會有女子?我告訴他,那女子是我的徒弟。從前外面也有這樣的傳言,說我收了一個女徒弟。他們也曾問過我,但我都未承認過。昨晚我就直接與他說了,我的的確確是有一個女徒弟。」
我听了不由得正睜大眼,驚聲道︰「竟然被吳宗師知道了?」
我又想起昨晚門外詭異的敲門聲,原來那是吳宗師故意試探的。我緊張地問師父道︰「那他還有沒有說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