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藍笙便動身去了平江。走時帶了一只箱籠,里面裝著冬衣。我制的菊花茶,他裝了一小盒也放在了里面。
我未再出門,自從上次和梁公子見過面後,他也沒有讓席安來藍府。我安安靜靜地守在院子里,閑時將梁公子給我的那本書稿拿出來看,嘗試著續寫。
婆婆和雲青那兒也沒有什麼動靜,想來是因為我態度有所緩和的緣故。
一晃到了冬月,海寧迎來飄雪,我裹上了厚實的襖子,屋里已經燒上了炭盆。其間,藍笙回來過幾次,有一次去平江還帶上了雲青給他做的冬鞋。後來我勉強織了一條圍脖,讓藍笙帶了去。
冬月十三,我立在桌案後用蘸了誅砂的毛筆在紙上勾勒著梅花,一連畫了許多朵卻總覺得不好,便停了筆,走到炭盆前烤火。
天色暗沉,像是要下雪的樣子。月映推開門,<一股濕冷的寒氣順勢鑽了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走到我面前,拿了一封信遞給我,道︰「珠娘,管家送來的,是從錢塘那邊寄過來的。」
我接了過來,以為是家信。打開一瞧,落款處卻是師父的字。
自上次回了海寧,便一直沒得到師父的半點音信,梁公子那邊也沒有與師父有關的消息。
我心下納罕,忙將信讀了一遍。師父在信里說,希望我盡快去他那兒一趟,他要與我商量一些要事……至于到底是什麼要事,師父卻沒在心中提。
看完信,我心里感到十分疑惑。首先,師父之前從未給我寄過信;其次,這信里說話的語氣怪怪的,不太像那個端嚴的師父。
但師父在信里說了讓我去他那兒一趟,我若不去實在說不過去。想了許久後,我決定次日就回錢塘。畢竟我也挺記掛他的。
我先是寫了一封短信給藍笙,將自己回錢塘的事與他說了,又想著等信寄到他可能就回了,便把信紙壓在了妝台上,好讓他回來時就能看到。寫完信,我去了婆婆那邊,和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在這一點上,婆婆倒是格外通融,十分干脆地應了。
于是次日一早,我和月映收拾好東西,便坐了馬車去錢塘。這時節,馬車已經換上了厚實的簾子,卻依然擋不住寒氣。臨行時,我抱了一只手爐,沒行多久,它便不熱了。
今日的天依舊和昨日一樣,暗沉沉的,雪卻一直沒有下下來。到錢塘已是下午,我們所在的地方離歸山很近,我便讓車夫直接將馬車趕去了歸山的聖蓮堂那兒。
上次車夫去的時候迷了路,好歹長了些記性,這次去師父那兒便要容易許多。
山上畢竟要冷些,到了聖蓮堂的院門外,我下了馬車,裹上了一件斗篷。天色朦朦朧朧的,牆角處一小堆未化的碎雪看上去藍幽幽的。
我上前去敲門,好一會門內才有人應聲,听著卻不像是大師兄的,也不像是二師兄的。
門被打開了,模糊的夜色中,我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他見著我,愣了一下,隨即問道︰「是朱二娘子嗎?」。
我也愣了,問道︰「你是哪位?怎麼認得我?」
他側身讓出路來,道︰「我是白蓮社下的一名弟子。」然後又伸出手來,接著道︰「娘子請進來說話。」
我一邊往里走,一邊道︰「你為何會在這兒?我師……」頓了一下,我改口道︰「白宗師呢?還有他的兩個徒弟呢?」
他沒理會,卻攔住了月映和車夫,問道︰「他們是誰?」
我走了回去,說道︰「這個是我的丫鬟,那個是車夫。」
他頓了一下,將手放下了,隨即關上了院門。
我想起之前師父和白蓮社的吳宗師鬧得很不愉快的事,便對眼前自稱是白蓮社弟子的人多了幾分警惕,又問他道︰「你是來作什麼的?」
他笑了一下,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道︰「娘子,白宗師在房里,說如果娘子來了,就讓你去房里找他。」
我沒挪步,心里又想,莫非眼前的這個人是師父的追隨者,不然他如何會在師父這兒呢?
他倒沒催,只是站在原地等著。
頓了一會兒後,我邁開了步子,朝師父所住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門口那兒,他又將月映和車夫攔下了,說師父只讓我一個人進去,不想見其他閑雜的人。
已經到了師父門前,我就沒心思在意這事,月映和車夫留在外面也不要緊。于是我一個人進了院子。
地上青灰色的磚石爽淨,兩旁未鋪磚石的地面被寒風吹過後看起來干燥緊巴。院中原本用來養蓮花的兩缸水都已結了冰,但那株松柏卻還是青著的。
我推開師父的房門,感覺到房內的溫度與外面的溫度沒有什麼差別,應該是房里沒有燒炭盆的緣故。
天色已暗,房中卻沒點火燭。我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一處角落里傳來響動,隨後有聲音道︰「阿珠?你怎麼來了?」
我模索著往前走了走,問道︰「師父,您怎麼不點燭火呢?」
一串略帶疲憊的腳步聲靠了過來,模糊中,我辨清了師父的身影。
他又問道︰「你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我愣了愣,疑惑道︰「您不是寫信說,讓我來一趟嗎?我就趕緊過來了。」
「我沒寫信。」師父否認道,接著又問︰「你怎麼進來的?是誰把你帶進來的?」
我頓了一下,答道︰「是一位自稱白蓮社弟子的人,我還很奇怪呢……」
師父聲音低沉,道︰「他們竟然把你騙過來了……到底是想做什麼?」
我不由得皺了眉頭,問道︰「師父,您說的‘他們’是誰?」
「阿珠,」師父沉聲道,「為師可能要帶累你了,他們既然將你騙到這兒來,現在肯定是不會讓你出去的。」
我心頭一緊,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頓了頓後,又道︰「是不是白蓮社的人非難你?大師兄和二師兄都哪兒去了?」
師父半晌無聲,腳步沉緩地去了燭台邊,將燭火點亮,說道︰「前不久,吳宗師帶了人過來將我囚禁在院中,你大師兄和二師兄都被他們關起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