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沈連城嫁出去了,黃氏就不用活得這麼狼狽了。早先若不是被心頭的恨沖昏了頭,讓她生了那等歹毒之心,也不至于落得現如今授人以柄的下場……
忍了十三年,為何不再忍個半載一年的?沈連城遲早是要嫁人的啊。這般想著,黃氏真是後悔莫及。
往事已矣,接下來,好好留意沈連城婚嫁之事,早些把這個人精嫁出去才是要緊。
「阿母不辛苦,阿母真心待阿蠻,便不會辛苦……」自然,這樣的客套話還是要講的。
沈連城懶得听她說這些口不對心的話,想她應該受了啟發,很快便將她打發了。
而黃氏的名單一公布,整個後宅就炸了鍋一般熱鬧起來。
自然,那些從未想過能有這等機會去外地避暑的人,都知道是托了沈連城的福,遂都跑到牡丹閣感謝。
—無—錯—小說不那麼擅長扮演姐妹情深的沈連城好不容易打發了這個又打發了那個,想著終于打發干淨了,沈慶之的僕僮簡竹卻是有些鬼祟地跑了來。
他皺著一張滿是稚氣的臉,像是誰惹了他不痛快似的。
「你這樣子,莫不是做事不仔細挨了長公子的打罵?」玉荷笑著引他入屋見沈連城,一邊不忘打趣他。
「長公子豈會舍得打我?」簡竹低聲回過玉荷翻了個白眼,而後便進屋向沈連城伏了禮,卻是半晌不說話。
「你有事還不趕緊說?」青菱見狀催促,「我家女公子可是累了半天了。」
「奴斗膽想問問大娘子,為何去南寧別莊不讓奴家公子同去?」
「長兄不上學,想去別莊避暑嗎?」。沈連城驚疑問。
「可以跟夫子請假呀!」簡竹頓時睜大了眼楮,滿懷渴望道,「奴家公子的功課可是一等一的好,便是半年不跟夫子學習考試也能得第一的!」
「莫不是你自己想去別莊才跑來說這趟的?」玉荷忍不住笑他,畢竟,他有些激動的反應的確招了這種嫌疑。
「豈能啊!我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啊。」簡竹大驚失色,不過,很快卻又撓了撓頭,忠實而憨笑道︰「我的確是很想去的……」
對上沈連城一本正經看自己的眼眸,他又是一嚇,忙又老實說話。「大娘子,您就讓奴家公子同去吧?雖然此番來是奴自作主張,但奴家公子听得去南寧別莊的名單上沒有他,著實失落了許久。」
是了,于沈慶之而言,在晉陽公府生活了十五年有余,可卻連臨安城的城門都未曾走出去過。此次去南寧別莊,多好的機會啊。
沈連城如是想著,終于對簡竹道︰「你回去讓我長兄準備行李吧!夫子那邊,我會請求阿母差人去說清楚。」
此言一出,簡竹高興得臉都漲紅了,幾乎是蹦著跳著離開牡丹閣的。
出行之日,總共五輛華蓋車駕,後跟兩輛從車,好不氣派地等在了晉陽公府大門口。
沈連城一向孤高,身份又貴重,獨有一輛車走在第二個位置,黃氏則帶了自己一雙兒女走在最前頭。後頭姨娘們和庶弟庶妹們一路高興得很,甚至有膽大的唱起了曲子,雅興好的做起了詩詞。
上一世,沈連城只覺這些人聒噪。這一世,她卻無比的慶幸,自己有這麼多兄弟姊妹。
她的心情好極了。
一路停停歇歇,半月之後一行人便抵達了南寧別莊。
別莊依山傍水,漫山遍野的桃子,嬌艷欲滴,一口咬下去,甜蜜的汁液止不住地往下淌,著實是南寧一品。
黃氏望著滿山的桃兒對沈連城說︰「這麼些桃子,你阿父今年是吃不著鮮貨了。」她心里想的,口里念叨的,倒都是沈忠書。
「阿父吃不著,祖父和叔伯們勉強倒是可以。」沈連城突兀地說。
「嗯?」黃氏不解地看她。
「阿母讓奴子們摘些七分熟的桃兒,好好裝幾箱子,我明天打算跟長兄一起送去京都。」
「你要去京都?」黃氏很意外,心里更是反對的。她把人帶到南寧來,可不想人跑出去出什麼岔子。
「此去京都,快的話兩天便能到。」沈連城說,「桃子七分熟送去,該是不會壞的。」
黃氏還是面露難色,「送桃的話可以差幾個奴子去的,阿蠻你何須……」
「阿母不放心的話多派幾個護衛護送便是,旁的就不要多說了。」沈連城深沉地看了黃氏一眼,話語有些不耐。
「也好也好。」黃氏忙允諾了,「我讓洪祁親自帶人護送你們來回。」
她深知沈連城決意的事,旁人若再嘮叨,勢必要惹她不痛快,忙就順了她的意。
沈慶之得知自己要隨沈連城去京都給祖父和叔伯家送桃兒,驚喜之情不言于表。
祖父和叔伯們的形象,在他心里是那樣高不可攀。他一個奴子生的庶子,偶爾見了面也是少被問津的。他甚至懷疑,此番隨沈連城去京都,祖父和叔伯們一時都想不到他也是他們的血脈。
想及此,不由得神色黯然。他心頭也多出了幾分憂慮。「大妹妹,我跟著去會否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長兄可是晉陽公府的長子。」沈連城知他的心思,忙引他往好的方面想。
可沈慶之想的,卻是「到底是個庶子」,出去重要場合,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沈連城想了想,終于把自己思慮再三的事說給沈慶之听︰「長兄總礙于這重身份活不痛快,其實不必如此的。長兄長得好,才情好,多跟那些世家子們結識,才子的名聲一傳揚,祖父和叔伯們也會高看你一眼。上次去韓府,臨安城不就有人傳你的好了嗎?」。
「多虧大妹妹叮囑,那些世家嫡公子們才不敢拿我出身侮我,但……」沈慶之苦笑搖頭,「到底大家心知肚名。」
見他這樣,沈連城幾乎著急,但還是耐著性子道︰「長兄,你好好努力,譽滿天下的那一天,便不會有人記得你是個奴子生的庶子。母憑子貴,一切,其實都掌控在長兄自己這里。更何況,你永遠是晉陽公府的長公子,我沈連城唯一的長兄。」
一句話激得沈慶之心頭震顫,一股子酸澀感更是涌向鼻頭,眼圈也難以抑制地紅了紅。
是啊,考取功名,建功立業,待到譽滿天下之時,他的母親是個奴子又如何?
氣氛頗有些肅然,沈連城連忙作笑,拍了拍胸脯渾身仗義道︰「在長兄成為人上人之前,長兄莫怕,有我沈連城一日,誰膽敢欺侮你!」
看著眼前身材嬌俏的女孩兒,沈慶之的眼里終于升騰了一層霧氣,只是很快被自己那溫暖的笑容化解了。雖然不知她那次為何突然親近自己,但他知道,她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恰一陣風吹過,掀起他白色的衣袂和發帶。青絲萬縷,正是溫潤如玉釋懷而笑的樣子,沈連城心中喜歡極了,不由得生嘆︰「長兄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兒。」
她已不是頭一次這樣如同一個花痴一樣稱自己好看了。這女孩兒,卻是自己的親妹妹。沈慶之簡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