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李霽以為沈連城氣,只是氣突然而來的天子賜婚麼?他不知道在此之前,還有一個更嚴肅的問題?他為虎作倀,殘害三千將士的事,難道過去了嗎?
沈連城義憤填膺,只覺心中有一團火在燒,讓她無法平靜。
「你以為我在氣什麼?」她終于抬眸看他,直言道︰「以為我氣的是天子賜婚?不覺得比起這件事,你因為私心,殘害三千將士的性命更讓我不能接受嗎?我不接受,你是這樣的人。」
李霽只覺腦中轟然。他本以為,天子賜婚一事,已讓沈連城忘記了戰場上那件事。她沒忘,甚至因為三千將士的死,連天子賜婚一事她都不關心,不往心里去了……究竟是因為三千將士的死,還是因為陳襄的死?
如是想著,他突然覺得氣惱,一根筋認為,她是在懟他不該害死陳襄!
他緩緩站起身,諷刺地笑了一聲,「陳襄死了,你舍不得,你難過,對不對?」
他想的竟是這個!這讓沈連城覺得震驚、不可理喻。她也站起身來,直看他,反問道︰「三千將士的命,在你這里當真不值一提?」
「不要大義凜然在這里跟我咬著三千將士的命不放!」李霽抬高音調,又壓低了去,接著道出一句︰「就因為那個人死了,你才這樣怨懟我,對我不依不饒。」
听了他的話,見他這副樣子,沈連城的瞳孔也放大了些。「我怎麼不認識你了?」
「我也不知,你對那個人竟藏有這般心思!」
沈連城就知道,他沒有一星半點的懺悔之心,反而疑她心思不純。以為她會為此與他爭辯,轉移事情重點麼?以為她會為了表明自己對陳襄絕無不該有的心思,而去安慰他是他多想了?
她不會。
做和離的打算,是對的!
「你出去。」她不想看到他,更不想再與之多言。
李霽愣了愣,她竟連一句辯駁的話都不說!他更加氣惱了,于是轉身,拂袖而去。
終是一場不歡而散的爭執。
出得清秋苑,他听阿則說,赤風赤羽回來了。
「讓他們到寧輝居。」他忙吩咐。
見到赤風赤羽,他便著急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首級在此。」赤風端了一個木盒子上前,並揭開了蓋子。
一股撲鼻的腐臭味瞬間在屋內彌散。李霽作勢要嘔,但他還是忍住了,掩著口鼻,用余光掃了一眼盒子里的人頭。已經腐爛了,但隱約可見,是陳襄的樣子……
「嘔……」他還是嘔了出來,于是沖到屋外透氣。
赤風赤羽跟了出來。
赤羽道︰「世子,君嫻和表公子跑了,該是來了京都。」
「找到他們。」李霽沉聲,想了想道︰「找到了,帶到我這里來。」
「是。」
陳國公府內,長滿絡腮胡子的男子出現在了楚霸天所居的翠玉軒。
楚霸天見到他時,分明被他邋遢的樣子給嚇到了,接著便是嫌棄,「扮成什麼樣子不好,要扮成這樣?」
門房那邊有人傳話說外頭有個長滿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要見他時,他心中就生了疑惑。讓張奎出去引他進來,只遠遠地看他往翠玉軒來,便是不看他的臉,他就知道他是陳襄了。
他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死,終還是回來了。但他扮成這樣,跟他本來的樣子比,真是丑得嚇人呢!
「現在可是說閑話的時候?」陳襄眸光微寒。
楚霸天這才正經下來,往外瞟了一眼,語氣里端了幾分憐憫道︰「吃了不少苦頭吧?」
陳襄沒有做聲。
「接下來,有何打算?」楚霸天問。
「幫我在榮親王那里,謀個差使。」
「終于想通了。」楚霸天滿意地笑。
「有條件……」
「你現在這樣,還敢提條件?」陳襄話未說完,楚霸天卻又笑了,打斷他道,「人家願意收留你,便是施舍了。」
陳襄不以為然,「我有天子殘害三千將士的人證和物證。」
「當真?」楚霸天先是一驚,而後便是欣喜,「這就好說了。那你的條件是?」
「李霽配不上沈阿蠻。」陳襄說著這話,眼里閃過一抹凌厲。若李霽在場,這抹凌厲,足以將其千刀萬剮。
「我懂了。」楚霸天豁然,但還是生了慨嘆,「都到這一步了,也還念著那個女人。當真是……自古紅顏多禍水啊。」
「她不是禍水。」陳襄更正他的話,「沒有她,我活不到現在。」
每每遭遇絕境,他都是想著沈連城,才憑著最後的意志絕處逢生的。他不能容忍,沈連城跟那樣一個無恥之輩生活在一起。這是對沈連城的玷污。
「也罷。」楚霸天悠閑地挑了挑眉,做保道,「只要是能幫一把的事,我也會出手的。此番天子賜婚憐夫人與李霽的事兒,你听說了吧?」
「嗯。」陳襄點了點頭,心想,更加無恥的,還有天子宇文烈……
「是個契機。」楚霸天露出了一抹高深的笑意。
陳襄的思緒則飄遠了,回到了那場戰役。三千將士是如何奮力反抗,如何用身體護他突出重圍……卻在最後關頭,遭遇了十幾個黑衣人的火油箭。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天子宇文烈眼里是個只有利益的人,因此在戰事勝負已有定局之後,他都端著幾分小心和謹慎,也讓下面的人加緊防範。可便是如此,他們也萬萬想不到,天子會心急得在戰場上,用那樣的方式下手!
此仇不報,難慰三千將士在天之靈。
宇文烈,為君者,既然暴虐到那等地步,那就……從那個位置下來,死去。
很快便是沈憐兒與李霽的婚期了。
這一天,開國郡公府紅綢漫天,場面比沈連城當初嫁給李霽時還要大,還要熱鬧。
京都里的權貴,無不來賀。
誠然,榮親王宇文衍也來了,他帶了一名侍衛。
那侍衛個頭很高,相貌堂堂,冷著臉,不苟言笑。李霽見了,也不免多看一眼。踫上他的目光,他更是猛地駭了一跳。
他想到陳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