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少卿似乎一直沒有听見小廝的話,將他的話全部當成了耳旁風,小廝卻並沒有覺得奇怪,只是頓住腳步,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一旁。
他跟在侯少卿身邊也有一些時日了,侯少卿的一些奇怪的脾性也大概了解了不少。
就比如現在這樣,自言自語,牛頭不對馬嘴。
這時候小廝只需要恭敬的站在旁邊,不需要多說一句話,也不需要多加猜測侯少卿的想法。
可是,侯少卿的最後一句也難免不讓小廝多想一下。
漣漪要換了?
是指的哪一種換呢?
台上的舞女陸陸續續下了台,一時間台上空空蕩蕩,之前還熱鬧異常的溢香樓突然顯得有些蕭條。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上台表演,更是不見壓軸的沈姑娘。
客官們都在底下咒罵起來,紛紛表示惱怒,侯少卿卻是饒有興致的勾了勾嘴角。
突然之間,溢香樓的所有燈籠齊齊被撲滅,溢香樓瞬間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
溢香樓內寂靜了一刻,隨後又想起陣陣的議論聲。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了?」
眾位客官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見樓上的紫羅蘭屏風獨獨閃閃發亮,映射出屏風後面裊裊婷婷的身姿。
「看上面!」
大家的視線全部都被吸引在那道屏風上面,屏住呼吸。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蒙蒙。」
清涼的嗓音從屏風之後傳來,猶如從悠遠的山谷中逃月兌,掠過清泉湖水一般,沁人心脾。
眾人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在听到這一道聲音之後,便早已忘乎所以。
就連侯少卿都忍不住抬眉望向屏風處,卻只能看得見一抹身影靜靜的矗立。
「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隨後見女子的聲影一轉,不知何時已經從屏風處離開,從溢香樓高大的天花板上如瀑一般灑下一條彩綾,一抹瑩白的身影順著彩綾自上而下迅速落下,引得眾人深吸一口氣,凝神看著那一抹裊裊婷婷卻壯觀奪目的身影。
謝卓妍順著彩綾輕柔緩慢的落下,腳尖輕點,穩穩落在舞台上,待眾人正想要好好欣賞一下美貌時,那一條彩綾卻猶如綻開的花朵一般撒開來,形成了一道彩色的紗簾,擋在了謝卓妍的前面。
彩綾後面只能隱隱看得見那清冷高貴的身影,不知何時,彩綾後面出現了一把七弦琴。
錚……
動听纏綿的琴聲在舞台上破天一般升起,瞬即舞台周圍的燈籠全部被點燃,瞬間亮如白晝。
在黑壓壓一片的一向樓內,只有舞台上可以清晰看得見彩色的紗簾緩緩飄動,紗簾後面端坐著一位女子,單手撥琴,身姿婀娜挺立。
「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橈通。」
錚錚琴聲與清亮優美的歌聲纏綿環繞在溢香樓內,眾人如痴如醉。
「梯橫畫閣黃昏後,又還是、斜月簾櫳。」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舞台中央傳來一陣陣時而柔緩時而激昂的歌聲曲聲。
「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琴聲與歌聲緩緩而滯,眾人卻還未醒過來,只覺得余音繞耳,久久不散。
彩色的紗簾被緩緩拉上空中,紗簾後面身著一襲白裳的女子,淡然出塵,盈盈走向前緩緩拘禮。
這時底下的眾人才回過神來,掌聲此起彼伏,如雷震耳。
「好!」
「妙啊!」
贊嘆聲不絕于耳,台上的女子卻沒有絲毫動容,只見她清冷的目光掃過底下的眾人,最後停留在墨黑衣衫男子身上。
一雙清冷的眼眸與另一雙深邃不羈的瞳孔相互踫撞。
謝卓妍立刻收回視線,款款走向台下,卻是受不住身後不斷傳來的冷漠如箭的目光,不由得冒出涔涔冷汗。
為什麼。
為什麼現在的侯少卿會讓她這麼有壓迫感。
謝卓妍自以為她與侯少卿相好幾年,對他雖稱不上了如指掌,卻也能洞悉他的想法。
卻沒想到,時隔半年一見,曾經的侯少卿早已消失不見,現在的這個人,謝卓妍只覺得陌生,且令人不寒而栗。
老鴇笑盈盈的迎上來︰「沈姑娘真是一絕啊,我果然是沒有看錯你,沒想到你竟然能夠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還能只憑單手便能彈出那般優美動听的曲子,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謝卓妍听不見老鴇的聲音,她是覺得頭腦昏沉,視線雜亂。
「你沒看到候都督,就連他都兩眼直勾勾的看向你呢,看來這次你是成功了,不到明日早晨,你的美名定能傳遍京城。」
候都督?候都督?
候都督是誰,是……侯少卿嗎?
謝卓妍步伐虛浮,腦袋沉重,身子乏力,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便直直的倒向前。
「沈姑娘,沈姑娘!」
「快,快來人!」
謝卓妍想用最後一絲力量睜開雙眼,卻按耐不住沉重的眼皮,最終還是緩緩的閉上了眼楮,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腦海里卻不停的環繞著侯少卿的名字。
侯少卿……侯少卿……侯少卿……
「紅綾,你笑起來真好看。」
他的笑容破碎在陽光里。
「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冷漠嗎?為什麼不多笑一笑?」
他的聲音融化在暖風里。
「我就是想對你好,沒有為什麼,就是想。」
謝卓妍的嘴角微微彎曲,便再也沒有了知覺。
等她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外面早已黑暗一片,只有屋內的幾盞燭火閃閃綽綽。
她揉了揉腦袋,艱難的坐了起來。
怎麼會突然暈過去呢?
謝卓妍站起身,卻發現雙腿無力,險些再次跌倒,好不容易才支撐起身子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候都督,您怎麼過來了?」
是老鴇的聲音,語氣里滿含笑意。
「沈姑娘呢,我找她。」
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
謝卓妍一怔,原來他冷漠的聲音是這樣的,真難听。
「成,她在里面睡著呢,候都督請進。」
老鴇笑意洋洋的說道。
謝卓妍一听,冷吸一口氣。
屋門被老鴇推開,穿著墨黑色長衫的侯少卿一步踏入屋內,便猶如寒風竄入本來還暖洋洋的屋內,瞬間冰冷了一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