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傍晚,皇帝一早便派人去甘棠宮將福休接來了寧壽宮。和自己一塊共進晚膳之後,福休便一直在寧壽宮的書房之中伺候著皇帝。
皇後進去之時,福休原本立在大案前抄著《金剛經》,正抄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四字偈之時,听到了蘇進喜通傳,便忙擱下了手中的毛筆,迎上前來,給皇後行了一個禮。
皇後想不到竟然在這里見著了福休,倒是意外,沒有多想。皇帝原本坐在東首的炕頭上看著宋牙剛剛遞上來的奏折,見皇後進來,皇帝下了炕頭,扶了皇後一把,道︰「你既然病著,有什麼事情就吩咐下人來做,何必還要自己親自過來呢?這明顯不是自己找自己的罪受嗎?」。
皇後剛剛進入書房便看到了這般情景,雖然皇帝和福休隔著數米之遠,但此情此景猶如尋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樣,竟然未讓人覺得宮規對君臣有礙。
皇後的心里頓時忍不住泛起了錯綜復雜的滋味,听皇帝如斯說著,皇後的眼眶之中竟然快要開始濕潤起來。終究自己還是皇後,自己的身份是不能隨便落淚的,便勉力支撐住。
「皇上,關于容妃妹妹墜下雨花台一案另有內情,臣妾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便來稟報皇上,如何處理此事?」說完後,皇後又瞟了一眼倚著窗邊的福休,看著福休呆呆地矗立在明紙糊地窗邊。那窗邊明亮,投進來了一縷縷的陽光,慢慢地撒在福休姣好的臉龐之上,雖不是艷麗,卻是一種嫻靜婉和,隱隱約約如美玉之光華。
皇後耳中听到皇帝道︰「你先坐下吧!」緊接著,皇帝又轉過臉,對著窗邊呆呆的福休道︰「福休,你去吩咐下面沏茶。」
皇後自小便與皇帝在一起,如今也做了那麼多年皇帝的正室,從小到大,皇帝一直都十分護著皇後,一直都是格外照顧,平日里都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皇後隱隱約約覺著皇帝的心早就已經不再自己身上了,雖然皇帝此時還對她敬重有加,可是,在這敬重之中,皇後感覺到,隔了一層紗。
方才听到皇帝去讓福休吩咐下面沏茶,驀然才發覺,在這個書房之中,這個進宮才不久的妃嬪,地位竟然遠遠比自己這個進宮多年的皇後還要與皇帝關系更為密切。現在的皇後,感覺自己真像是一個客人,心中頓時早已不是那般滋味了。
被皇帝一驚,福休霎時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便下去吩咐下面的人去沏茶了,皇後定了定神,緩緩道︰「事情的的確確和皇上說的一樣,的確是另有蹊蹺。伺候容妃的一個宮女因受不了慎刑司的酷刑,便招認了。說是那天,容妃原本是計劃打算將福妹妹推下雨花台的,誰知道,一切都做好了,竟是容妃自己一個人墜落了雨花台。皇上,現在臣妾已經將那些個伺候容妃的宮女關押了起來,等著皇上和太後娘娘的旨意行事。」
皇帝沉默了好久好久,皇後見皇帝的眉頭微微一蹙,眉宇之間,恍惚有有幾分倦怠之意。皇後七歲便進宮,陪伴了皇帝那麼多年,極少看見過皇帝又這般倦意,心下茫然不知所措。
皇帝的聲音倒還像是和往常一樣,平靜如水,「再接著審,一定要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朕仔仔細細地審出來。在大刑之下,難道那些奴才還會在意她們的主僕情分嗎?」。
福休端了茶盤慢慢地走了進來,進來的時候,發現皇後早就已經悄聲地退了下去。福休看到皇帝一個人,倚在榻上,眼楮瞧著奏折,那一支皇帝用來寫字的朱砂筆早早擱在了筆架之上,筆頭的朱砂已經慢慢開始干了。
福休輕輕地喚了一聲皇帝,「皇上。」
听福休的聲音,皇帝伸出手握住了福休的縴縴玉手,微微嘆了一口氣,「她們整天地算計,算計榮寵,算計你,算計我,算計咱們的孩子。算計到,雨晴,依蘭,玉容,一個個都離開了朕。在這個宮中,朕整日都不自在。」緊接著,皇帝又道︰「福休,朕曾經想過。放下宮中的榮華富貴,陪你一個人去浪跡天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愛自己喜歡的人。可是,朕是皇帝,朕是這個賀蒙帝國的皇帝,朕,放不下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福休就勢半倚在皇帝的懷中,輕聲道︰「皇上,那是因為她們看重皇上,心中有皇上,所以才會一個個都去算計那個,算計這個的。說到底,人人都希望擁有皇上的寵愛。人人也希望得到做皇帝應該有的一切,皇上,您做為一國之主,做為賀蒙帝國的皇帝,你不能說出如此喪氣的話。」說著,福休慢慢地將全身靠在了皇帝的懷中。
「皇上,如果您實在是不喜歡做皇帝。待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之後,咱們把國家大事全部交給孩子們管,福休和皇後娘娘一起陪著皇上去游山玩水,去過那逍遙自在的生活。」
這時,皇帝一步拉住福休的手,目光清列,直勾勾地盯著福休的眼楮,皇帝眼中的那一刻瞳仁已經黑得深不可測,福休的心中開始「砰砰砰」的跳動,福休幾乎是本能地喊出「皇上,嬪妾沒有算計過皇上,嬪妾的心里一直一直都是有著皇上的,就算是嬪妾算計別人,也絕不會算計皇上的。」
皇帝「唔」了一聲,問福休,「朕當然知道,你當然是看著朕的,心里是惦記朕的,朕相信,你即使算計了別人,也斷不會算計朕的。朕相信你,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肯定是有你的苦衷的。朕相信,所以才沒有和你追究玉容的事。」
听皇帝的這一席話,福休頓時嗚咽起來,皇帝看到福休嗚咽起來,便將福休緊緊抱在自己的懷中。
「阿正,你對福休可真好!福休這一輩子有你,便夠了」
「傻丫頭!朕不對你好,朕對誰好?誰叫你,是朕的心頭肉,若是心頭肉都沒有了,朕怎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