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這一輪的掙扎未曾持續多久,很快便平息了下來。
秦素知道,她撐不了多久的。
倒掛的滋味,前世的秦素也曾領略過,她的同伴中還有被倒掛至死的,也不過就一夜的功夫罷了。
秦素淡淡地想著,將剪刀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待井中聲息漸寧,方語聲輕柔地道︰「阿谷,我知道你不想死,其實我也不想你死,只是要問你幾個問題罷了,你若答得讓我滿意了,我便拉你上來,如此可好?」
完全是商量的語氣,語聲亦如往常一般清女敕柔和,給人一種很好說話的感覺。
可是,此刻的阿谷卻無比明白,這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六娘子了。
她搞不懂,一直很蠢很笨的六娘子,為何一夜之間變得如此精明、如此可怕?這是何時開始的?她幾乎毫無所覺。
不過,她本能地感覺到,這樣的六娘子,應該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那一刻,阿谷驀然便想起了許多事,許多很久以前不被她當回事的事,比如偶爾與六娘子眼神對視時,那種渾身發冷的感覺,還有幾次在偷窺的時候,她與六娘子撞個正著。
原來,六娘子一直都不笨,她才是笨的那個人。
阿谷的眼淚又淌了下來。
「我……女郎想問什麼……咳咳……」良久後,她才渾身打顫地開了口,說不上幾個字便又咳嗽起來,還連續干嘔了好幾下,那喉嚨里似是堵滿了酸腐之氣,堵得她呼吸不過來。
她一手抓撓著咽喉,一手便在四周胡亂舞弄著,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些什麼,井壁上很快便落下了不少指甲的刮痕。
秦素蹙了眉,慢慢拎起一根繩索拉了拉,語聲輕柔如昔︰「我現在拉著這根繩子,你可感覺到了?」
阿谷一面咳嗽一面拼命點頭,生怕秦素看不見,斷斷續續地道︰「我……咳咳……我知道……咳咳咳……」一面說,一面仍是不住掙扎,兩手胡亂揮舞。
秦素忍耐地吐息了幾下,終究忍不住冷喝了一聲︰「閉嘴!」
阿谷身體一震。
秦素冷聲道︰「若不想死,就好生掛著,不許亂動。」語罷,將剪刀大力開合了一下,淡然道︰「你腿上總共有四根繩索,若你再動,每動一下,我便剪斷一根。」
阿谷一下子僵住了,連咳嗽聲都跟著停了下來。
「我不動了,女郎……女郎,不要剪……我不動。」她壓著嗓子道,再不敢大聲說話,只怕聲音一大便要牽動繩索,引得秦素動剪刀。
秦素滿意地「嗯」了一聲,輕輕一笑︰「這才像話。」語罷便又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挨坐于井沿邊,漫聲道︰「現在我來問你,你可要好生回答。是誰派你來盯著我的?」
阿谷的身體再度一震。
雖看不見她的臉,秦素卻從她瞬間繃直的身體,察知了她此刻真實的心情。
過了一會,阿谷顫巍巍的聲音方響了起來︰「我……我沒有……我沒有盯著……」
「喀嚓」。
一聲脆響驀地響起,打斷了阿谷的語聲。
隨著這聲脆響,阿谷覺出縛在自己左腿的繩索,斷了一根,那半截繩頭掉落在她的膝蓋處,感覺十分清晰。
「女郎饒命……饒命啊……不要剪!」阿谷嚇得驚叫連連,卻牢記著方才秦素的威脅,並不敢用力掙扎。
垂眸看著井壁間的這具身體,秦素的眸中一片淡漠,語聲亦是冷若寒冰︰「我再問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再答。是誰,叫你來盯著我的?」
阿谷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又像是被秦素陰冷的語聲給嚇住了,過了好一會,就在秦素幾乎失去耐心、準備再下一剪的時候,她才顫抖著開了口︰「是一個……一個蒙著銀面具的女子……叫我……盯著女郎的。」
秦素勾了勾唇。
自壺關城那夜之後,她便斷定,阿谷與銀面女子是直接聯系的,現在她唯一希望的便是,阿谷見過此女真容。
雖然這可能性並不大。
「什麼銀面具女子?你不認識她?」秦素問道,語氣比方才緩和了一些,「你從來沒見過她的真面目麼?」
阿谷拼命搖頭,急聲說道︰「沒見過,女郎,我沒見過她的臉,每次她來尋我,都戴著銀面具。她予我了錢,叫我盯著女郎,還說我若不听她的,她就讓我全家都死光。」
許是一來便被秦素問到了隱藏最深的那個秘密,又或許是天生膽量過人,總之,現在的阿谷已經不像方才那樣驚恐不安了,說話也正常了一些,唯語聲中的懼意仍如方才,想是回憶起了被銀面女子威逼的情形。
秦素眉尖微蹙。
果不出她所料,那銀面女子確實謹慎。
說起來,一個在行好事之時都不肯摘下面具之人,又如何會在阿谷這樣的小角色面前露出真容呢?
秦素沉吟了一會,又問︰「除了盯著我,那個銀面女子還有沒有交代你其他的事情?」
「沒有了。」阿谷怔了一會說道,語聲略有些遲滯。
秦素嘆了口氣。
難怪會被銀面女看上,這阿谷果然很有幾分狡猾與膽量,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敢不說實話。
秦素搖搖頭,拉過了阿谷的左腳。
「不要,女郎!我說,我說!」阿谷幾乎在同一時刻便反應了過來,再度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然而,遲了。
她的驚叫聲方一響起,縛于她左腳的第二根繩索,便「喀嚓」一聲斷了。
此繩一斷,阿谷的左腳便懸了空,她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傾斜。
她本能地掙扎起來。
秦素眸光冷冽,繼續拉過了阿谷的右腳。
「我說,女郎,我說!銀面女子還給過我一包藥,叫我找機會下在東籬的食水里!」
阿谷飛快而大聲地說道,語聲因恐懼而顫抖嘶啞。許是太過用力于發聲,在說話的間隙,她的身體便開始在原地打轉,她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以保持平衡,可井壁間實在太過光滑,她伸出去的手撈起的,唯有握不住的潮氣,與滑膩膩的青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