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案終于告破,凶手被處腰斬之刑,幾名受害者的遺體也終于被家人領回去安葬。
戲劇性的一幕是,受害者中唯一的幸存者顏博,搖身一變,成了孤軍深入敵營的神探。赫連笙對顏博與赫連城的完美計劃與緊密配合表示了高度贊揚,並讓顏博連升兩級,官至督查副使。除此之外,赫連笙無罪釋放了顏寬,並讓他官復原職。
但紙包不住火,有關神秘高人抓獲真凶的消息還是在街頭巷尾傳開了,有百姓私底下稱呼他為「再世狄公」,當然,這是後話。
這一日,晨曦閃耀,晴朗無雲。
封氏伺候顏寬穿戴整齊,想著自打從大牢里回來丈夫就沒笑過,不由地出言寬慰︰「老爺,我知你與吳大人、楊大人、陳大人、劉大人是瑯琊軍營里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他們慘死,你一定很難過,但……」
話未說<完,被顏寬面無表情地打斷,「不,夫人,我不難過。」
*
伴隨著顏家重塑輝煌,各路巴結的人馬再次紛沓而至,就連太子妃都賜下了不少東西。
顏坐在梳妝台前,一邊用螺子黛細細描眉,一邊听碧兒念著禮品的清單。
「虞美人陶彩琺瑯花瓶一對、青葉碧玉鎏金簪一支、西府海棠明月瓔珞一個、東海珍珠一斛,大食蘇合香一瓶,另,文房四寶一套。」
貴重是貴重,但並沒讓顏驚喜,畢竟她把王羲之的《蘭亭序》都獻給太子妃了!
顏放下螺子黛,又拿出紅色的唇紙抿了抿,「表小姐那兒都送的什麼,可打听清楚了?」
「是。」碧兒頓了頓,頗有些為難,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其余的與您一樣,就是多了……多了一個祖母綠的鐲子。」
祖母綠的鐲子?如果她沒記錯,它與太子手上的玉扳指可是一套呢!太子妃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華珠是什麼意思?
又或者……這是太子的意思?
顏眸光一涼,揉爛了手中的唇紙,「碧兒,你過來……」
*
顏大老爺無罪釋放,顏博升官,顏府上下喜氣洋洋,眾人便約在了福壽院向老太太請安,除了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三女乃女乃。
顏寬坐于左上首處上席,五官端正,表情嚴肅,在他身旁,依次是長子顏碩和四子顏博。
顏碩常年臥病,臉色不大好,脾氣也不好,但模樣很是清雋。
華珠乖巧地叫了聲「大表哥」,大抵叫得蠻動听,他難得地笑了一下,又讓大女乃女乃余氏送了華珠一摞子小金魚兒,可以拿著耍,也可以溶了賣錢。
華珠開開心心地謝過,把自己做的繡品回贈給了余氏。
余氏顯得很開心,拉著絳珠,把華珠從頭到尾夸了一遍。尤氏也跟在一旁附和,說華珠如何如何聰明,如何如何漂亮,直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詞兒都用上。
顏姝翻了個白眼!
顏依舊溫柔地笑著,好像也挺為華珠開心。
而另一邊,顏碩在問自己老爹,「年政遠那個草包怎麼生了一個比兒還聰明的女兒?」
華珠這會兒正趁著喊親戚的機會挨個找屋里的人要禮物呢,剛要到赫連城那里,便听到顏碩的話,她想著是裝聾呢還是裝聾呢,顏寬低聲罵開了,「怎麼講話的?那是你姑父!」
顏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繼續喝茶。
今天的赫連城有點兒悶悶不樂。
華珠喊了幾聲「世子表哥」都沒反應,這家伙是不是想賴賬不給?
好歹是第一次官方見面,總得有點兒表示吧?
華珠拿小腳踢了踢他鞋子。
這下,赫連城終于有了反應,卻非常惱火,「哼!搶了我的貓還不夠,又來搶我的豬!看我回了京城,不叫皇祖母整死他!」
「誰搶你的豬?」
「你覺得天底下敢跟我搶東西的人有幾個?」赫連城微皺著小眉頭看向她,那斜睨的眸子,仿佛在說,咦?你也有猜不到的時候?
華珠狠瞪他一眼,你才是豬!
听顏博說她們從李府回來的那一晚,赫連笙的一名暗衛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了,根據赫連城的反應來看,那件漂亮的事兒不是他干的。
因為干了,肯定不會這麼生氣了。
但華珠覺得,這事兒也不是赫連笙的仇家干的。
據顏博透露,當時馬車就停在巷子里,赫連笙離開了約莫一刻鐘,具體做什麼顏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赫連笙在返回馬車時暗衛都是活著的。
然後,赫連笙僅在馬車里坐了不到半刻鐘的功夫,暗衛就死了,死因,鴆毒。
鴆毒一種見血封喉的毒,一進入體內便會導致氣絕身亡,也就是說,在赫連笙上了馬車之後,對方才朝暗衛下手。
可笑的是,對方從靠近馬車,到給暗衛灌下毒藥,再到瀟灑離開,一切都在赫連笙的眼皮子底下,他卻毫無察覺,現場也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警告、羞辱、挑戰,是華珠從對方行徑里感受到的東西。
若是仇家,一定會直接傷害赫連笙,或者傷害赫連笙最在意的人。
只有對手,才會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態度。
華珠挑了挑眉,赫連笙你是掘人家祖墳,還是搶人家寶貝了?
請安完畢,眾人打算告退,顏卻突然站起身,看著年絳珠道︰「四哥的事我很抱歉,從前的光環彌蓋了我的心智,讓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明明似懂非懂的領域卻不顧風險地強出頭……先生早教過我,做人不能感情用事,否則難成大器。可我一直沒能心領神會,直到家里經歷這麼一場變故,我才……」
講到這里,她輕咬住貝齒,淚水慢慢流了下來,那模樣,端的是我見猶憐。
余氏心腸軟,就嘆道︰「你也是關心則亂。」
顏從余氏手里接過帕子擦了淚,又行至華珠跟前,柔聲道︰「四哥能得救,表妹功不可沒,我這幾天總在想該怎麼報答表妹,以表妹的心性,必不將那黃白之物放在眼里,倒不如……倒不如請表妹與我一同上課吧!」
華珠黑了臉,最缺的就是錢!最討厭的就是上課!
……
府西小香榭,薄霧散去,風寂冷。
晨曦斜斜打來,被窗欞子篩成星朵,落于一籠烏發之間,也落于一襲白衣之上。
書頁輕輕翻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男子似並不知門外來來往往多少人,正偷瞄著他詩畫好模樣。
他依舊專注地翻書,直到一本看完,才有少女的輕盈腳步聲緩緩飄來。
他闔上書本,素白長袖拂過整潔的桌面,淡淡起身,望向了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