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寬廣如海,一望無垠,卻風聲鼓鼓,吹起波濤陣陣。每一陣都擊在心口,令人惶然不知所措。
華珠定定地望向那個渾身散發著淡淡哀戚的男子,他徐徐轉身,在看清她與廖子承的那一刻,斂起不該屬于他的情緒,露出一如往常的霸氣冰冷。
華珠心髒猛地縮緊,張嘴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是啊,她該說什麼呢?
想真正了解一個人,有時候,兩輩子也不一定夠呢!
「太子殿下。」廖子承壓下眼底的詫異,淡淡地打了招呼。
赫連笙的驚訝程度顯然不亞于華珠與廖子承,連放在月復部的拳頭都不自覺地握緊了,但這層驚訝之下,似乎又掩藏了一絲不想被人發現的慌亂。
「你們兩個……怎麼會到這里來?」收拾好所有異樣之後,赫連笙高姿態地問了~一句。他雖骨子里倨傲,但待人還算溫和,處處彰顯著一國太子的德厚流光。現在他把語氣放得這麼怪,可見內心多麼不悅了。是不悅廖子承與華珠深夜依舊在一起,還是惱怒他們撞破他的小秘密,不得而知。
廖子承從容不迫地道︰「我們在查王三爺的案子,按圖索驥搜到了這里。」
「這里?」赫連笙濃眉一皺,晦暗的眸光掃過並肩而立的一男一女,語氣沉了下來,「一處墳場,與王三爺的案子有何關系?」
廖子承仿佛沒听懂他語氣里的冷意,只平淡無波地問︰「在回答太子殿下的話之前,我想先問太子殿下,這一座刻有星兒二字的碑下是否葬著梅莊第五女柳昭昭?」
星兒?華珠定楮一看,才發現看似什麼都沒有的墓碑上的確刻著淡淡的「星兒」二字,瞧工藝,不像專業工匠雕刻而成,倒似武林高手用劍端一氣呵成。
赫連笙在听完廖子承話後瞳仁一縮,渾身都僵硬了,半響才扯出冷冷幾個字,「是我先問的你,你非但不答,卻反而質問起我來?廖子承,別以為我讓你全權負責王三爺的案子,你便能對我不敬!」
廖子承連眼楮都沒眨一下,如海深廣的淡然瞬間吞沒了對方凌人的氣場,「查案者,遇到任何可疑之人都會進行詢問,天子也不例外。太子殿下若是不滿我的處事作風,大可撤銷我的職權,今後的任何事,我一律不再過問!」
咬重了「任何事」三字,華珠就看見赫連笙的臉陡然蒙了一層灰色,想發作卻又礙于什麼發作不得,憋得臉都綠了。能把一朝太子憋成這副模樣,也不知廖子承的手里到底握著一張怎樣的底牌。
赫連笙的拳頭捏出了「咯咯」幾聲悶響,隨即,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怎麼會?我非常欣賞廖公子的處事作風,剛剛不過是試探一番罷了。你的提問,我會盡量配合,前提是,告訴我一個墳墓與王三爺的案子有什麼關系。」
廖子承眼神如常,仿佛一點兒也不驚訝赫連笙會如此要面子,淡道︰「我檢查過王三爺房里的焦尸,是一名懷有三月身孕的女性,經過各方調查與考證,疑為江南道湘西苗族女子柳昭昭。」
赫連笙的眸光狠狠一顫,原本有些松開的拳頭再次倏然握緊,「怎麼可能?」
廖子承就道︰「尸體上有麝香、燈芯草、冰片與木香的氣味,據董娘子交代,這些正是柳昭昭棺材里的防腐藥材。」
赫連笙的眸光一顫,移開視線,望向無邊夜色,「這麼說,三爺還活著?」繞過了重要話題。
「應該是。」廖子承打開工具箱,拿出一個荷包,「你下午去見董娘子,走得匆忙,她有樣東西忘了給你。」
赫連笙的大腦飛速旋轉,幾乎進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態,當廖子承這句話輕飄飄的,像柳絮般掠過耳膜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問︰「什麼東西?」
廖子承眉梢一挑,把荷包遞到了華珠手上,「我剛剛是在和年小姐說話。」
「噗——」華珠沒忍住,笑了一聲。
赫連笙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廖子承給套了話,再否認也毫無意義。他惱羞成怒,一張俊臉漲成了豬肝色,「董娘子告訴你們她的墳墓的?真是忠僕!」
華珠聞言笑容一收,一個痴痴仰慕了你六年的女子,一個流落街頭也不敢向你求助生怕污了你名聲的女子,一個到死都為你守著秘密的女子,怎麼如此輕易被你打上「背叛」的標簽?
「沒,她死了,死之前來祭拜過柳昭昭。」語畢,見赫連笙一臉不解,廖子承只得碾壓一遍他的智商,「鹽漬土、砂藜、紙錢碎片。」
赫連笙看了一眼滿地紙錢與新燒完的香燭,眸光微暗,「難怪人稱你‘再世狄公’。董娘子是怎麼死的?」
「被毒殺,與毒殺柳昭昭的應該是同一人。」
「星兒是服毒自盡,不是他殺。」赫連笙嚴肅地看了二人一眼,又道,「星兒,柳昭昭的字。」
女子未出閣前是沒有字的,不然怎麼叫待字閨中呢?不用猜也知道這字是赫連笙賜給柳昭昭的。華珠頓覺好笑,以為他深情,卻發現他無情;認定了他無情,他又爆出對一名煙花女子擁有如此特殊的感情。男人啊,果然是世上最不靠譜的生物!
只不過,赫連笙雖是聖上唯一的兒子,聖上卻不是明德太後唯一的子嗣,這位北齊真正的皇權掌舵人,擁有兩子一女,燕王背景稍弱,卻備受明德太後寵愛;長樂公主雖為女子,可與聖上一樣,生父都是南越國的皇帝。三足鼎立之下,赫連笙的帝王之路,本就如履薄冰,若再爆出與煙花女子糾纏不清的丑聞,明德太後大抵不介意廢掉這個太子。
廖子承犀利的眸光掃過華珠漸漸冰冷的臉色,問向赫連笙︰「雖然做了尸檢,但仍需開棺進行確認,請殿下移步。」
赫連笙微怔,隨即擺了擺手,「不用開棺了,你形容的女子雖然某些特征與柳昭昭吻合,但絕不可能是她。」
廖子承蹙眉,看向赫連笙。
赫連笙雙手負于身後,踮起右腳踩了踩,「凶手如果要焚尸,便得先盜墓。我天黑之前就來了,如果近期被挖掘過,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若不信,在此守到天亮,再對比別處的土壤,便知這里沒被動挖過。」
刨個大坑再填上,土壤的色澤與硬度的確會與先前大不一樣,即便廖子承也無法否認這一點。但廖子承還是堅持己見道︰「殿下的話可以作為推理依據,卻無法成為案件證據,我要開棺!」
「本宮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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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墨總、正版與火星公主的精彩分析!表揚個!
因這個時代的太子住在東宮,所以太子也可自稱「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