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人傻送錢,卻之不恭
來賓們陸續進入會場,陸銑兩口子也在一樓找了個位置入座。
陸銑總覺得頭頂漂浮著一股不懷好意的視線,抬頭細看,樓上的包廂大多房門緊閉,蘇富比每年的春拍會貴賓大約就是那麼十來位,陸銑得到消息霍承澤今天會親自出席,卻也不知道霍承澤究竟在哪一個包廂。
盯了半天,沒瞧出個究竟,陸銑依依不舍收回了目光。
畢女士的包廂內,穆清遠師徒正談論著寶鏡所制的鈞窯月白淨水瓶。
「師傅,您看過徐師妹的作品,我有取勝的機會嗎?」。
不在乎輸贏的穆清遠,開始關心起輸贏,代表他對寶鏡產生了畏懼心理。
祁易水品著手里的武夷紅袍,笑得挺意味不明︰
「清遠,你的心亂了。」
()穆清遠眼底寫滿疲憊,一向雲淡風輕的穆公子的確心亂了。不是因為對寶鏡那絲很微妙的好感,而是因為與許晴相親失敗,引發了穆父的強烈不滿。如果在爭奪玲瓏珍寶閣的傳人比試中輸給寶鏡,穆清遠大概無法在抵抗父親需要他走仕途的壓力。
穆家的家風一向如此充滿攻擊性,兒孫們可有選擇從事任何一行,但必須要做到行業中的頂尖。
畢女士想起寶鏡修復的那些古瓷,心里微微嘆息。
有的東西,不講究入行先後,真的是要看天賦的。徐寶鏡的天賦,能叫所有年輕一輩嫉妒,也叫畢女士心生羨慕。
霍家的包廂里,霍承澤也正在詢問寶鏡。
「徐醫生,一會兒春拍開始,是否需要霍家為你拍下那件鈞窯淨水瓶?」
霍承澤話說得很直接,只要寶鏡開口,不管那件淨水瓶實際上能排出什麼價錢,霍承澤一定會將它的價錢炒的超過穆清遠的定窯孩兒枕,並能保證鈞窯淨水瓶不會流拍,幫助寶鏡獲勝。
在競價潮中,霍承澤或許要為此付出上千萬港幣,去購買寶鏡親手所制的「贗品」。
霍承澤沒有親眼見過那件讓蘇富比鑒定師們驚嘆的傳世之瓷,他這樣做,僅僅是提前支付寶鏡的診金罷了。能以別人最想要的方式回報,霍承澤並不吝惜一兩千萬港幣,比起霍家龐大的資本帝國,一兩千萬港幣不過九牛一毛,而這座資本帝國就由老父霍英締造,寶鏡救了霍英的命,帶給霍家的幫助無法用具體的金錢來衡量。
這是個令人心動的提議。
寶鏡看向師傅祁震山。
一兩千萬港幣,縱然祁震山從沒未物質生活操心過,在83年的蓉城,這筆財富足以買下一兩條街道的地皮,就算吃老本都終身無憂。
有那麼一瞬間,祁震山遲疑了。
他想干脆讓寶鏡接受霍家的好意,師徒倆便能毫無懸念贏了祁易水師徒。
不僅能拿回那對羊脂玉璧,還能借此討要回祁易水當年從祁家盜走的稀世珍寶若干。
可是,小徒弟微笑著望著他,祁震山沒法昧著良心答應下來。寶鏡拜入他門下時,祁震山曾說過,一旦寶鏡利用所學為非作歹,師徒緣分自盡……做師傅的都立身不正,如何要求徒弟有出眾的人品?!
鈞窯淨水瓶,更是師徒倆在禹州市耗費了無數心血所燒制的精品。
除了實際存世的時間它稱不上是古董,祁震山自認它並不比鈞窯傳世之寶差。他應該相信師徒倆努力的心血,相信寶鏡的水平!
祁震山豁然開朗,「霍先生的美意,我和寶鏡先行謝過,不過,老頭子相信寶鏡的水平……霍先生不如放松心欣賞此次春拍,劣徒那尊淨水瓶或許能叫霍先生有意外之感。」
霍承澤點頭。
寶鏡沒有異議,代表她和祁震山的看法相同。
她竟想以真本事取勝了!
這世上,各行各業都不乏出類拔萃的天才,能同時玩轉兩個領域的天才不多,也絕非沒有。
霍承澤本來興致缺缺,此時,還真有了幾分期待。
「歡迎各位貴賓蒞臨蘇富比春季拍賣會,諸位時間寶貴,蘇富比珍惜您大駕光臨的每分每秒,鄙人代表蘇富比港城分行宣布,此次春拍會正式開始!」
精明干練的致辭人,正是蘇富比港城分行的總經理裴軒。
裴軒也充當著此次拍賣行的主持人。
「在拍賣正式開始前,我不得不向諸位來賓鄭重推薦兩個稀世珍寶。它們出自宋五名窯,是您今日不能錯過的精品。」
裴軒很懂得玩神秘,只說有宋代五名窯的珍品,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有在附加的宣傳冊上寫清楚,臨時發放到每個來賓手上的宣傳冊,也語焉不詳,僅僅有兩件瓷器的競拍底價,連個實體照片都沒有——定窯白瓷,底價100萬港幣;鈞窯青瓷,底價100萬港幣。
宣傳冊,也送到了霍家包廂中。
霍承澤看到了底價,沒有說話。
寶鏡和師徒祁震山對視一眼,也搞不準蘇富比是在玩弄什麼玄虛︰難道兩件瓷器的珍稀水平,真的不相上下嗎?估價師們,竟然給出了完全一模一樣的競拍底價。
一樓的來賓中,不免有認識的熟人們相互竊竊私語。
「一百萬港幣的底價,看來蘇富比臨時找到了精品古瓷了?」
「是啊,而且是兩只不相上下的珍品古瓷。」
「不是說了嗎,一件是定窯白瓷,一件是鈞窯青瓷。」
「一百萬的競拍底價,瓷器專場很少出現的價格。」
「之前的宣傳冊上,那件康熙御制胭脂紅地琺瑯彩蓮花圖,底價也不過才20萬港幣……」
陸銑也有些吃驚。
他畢竟是兩廣陸家出來的人,在陸公館里呆了那麼多年,比一些暴發戶多了幾分底蘊。
什麼康熙琺瑯彩,和北宋五大名窯精品瓷器比起來,陸銑認為唯有後者,才能驚動霍家那個層次。難道,蘇富比忽然加入的兩件瓷器,就是霍承澤最終出現在拍賣會現場的原因?
一百萬港幣的底價,還未見實物。
只不知,當兩件瓷器真身現世時,會掀起怎樣的競拍狂潮。
「定、鈞二窯兩件瓷器中,肯定有一個,是霍承澤的目標。」
陸銑壓低聲音告訴妻子,陸太太殷紅的指甲從宣傳冊上劃過,在100萬港幣的競拍底價上掐了深深的印子。底價100萬的古玩,你想把它拍下,在這種富豪們炫富斗氣場合,不事先準備個500萬港幣,真是喊價的底氣都沒有。
「老公,你準備的錢……」
陸銑面帶著微笑,聲音卻很嚴肅,「不管花多少錢,只要霍承澤開口競價,不惜一切代價,我們也要買下那件古玩。」
買下古玩,當然不是和霍承澤斗富,而是拍下後將之送與霍家,借此求饒!
拍賣已經正式開始,能親臨拍賣會現場,感受古玩藝術品市場的火熱,不是每個內地古玩人都能在這年月辦到的事。盡管已經在港城幾個拍賣行里套現了好幾百萬港幣的資金,親臨現場,畢竟是第一次,寶鏡自然有興趣。
第一件拍品,就是宣傳冊中有介紹的「康熙御制胭脂紅地琺瑯彩蓮花圖」,底價20萬港幣,每次舉牌為2萬港幣。
寶鏡縱然先知先覺,也絕地想不到,這個大紅碗,等2013年再此出現在蘇富比拍賣會上時,會以7000多萬港幣的天價成交。
「好美的琺瑯彩。」
古玩藏家,痴迷于每一件經過他們眼中的珍玩。
寶鏡和師傅都目不轉楮盯著展台上的康熙御,胭脂紅在燈光下美得驚人,寶鏡想了想自己在「星美電器行」上不能動用的資金,有些惋惜……其實也不必,把每分錢都投入到囤積地皮的事業中啊,現在瞧見了令人心動的瓷器,寶鏡囊中羞澀,只能看著這件琺瑯彩最終以58萬港幣成交。
下一件拍品是近代書畫,寶鏡不太感興趣。
身懷著太陰鏡此等窺探神器,她不由關注起一樓陸銑夫妻的動靜。
恰巧便听見了陸銑的豪言,只要霍承澤開口競價的拍品,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拿下?
寶鏡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陸銑請殺手對付她的仇,今天或許能當場收獲一些利息。陸銑不知道哪個包間是霍家的,寶鏡覺得自己可以做一次好人。
按下桌上的搖鈴,一名穿著燕尾服的侍者走了進來。
「蘇富比為您服務。」
寶鏡從錢包里取出一些美元,遞給侍者。
「如果樓下有貴賓想要知道霍先生的號牌,你不妨幫助他一下。」
花花綠綠的美金誰不想要,燕尾服侍者抬眼望向霍承澤,見霍先生點頭,侍者便收下了寶鏡給的小費。豪門的隱私侍者不想管,反正霍先生同意,他肯定得按照眼前美麗少女的意思辦。
寶鏡虛指一樓某個方向,侍者便了然。
果然,等他刻意出入幾次,立刻就引起了一樓某些人的注意。
「你去找那個燕尾服侍應生,他肯定知道霍承澤的號牌。」
陸太太了然,瞅了個空閑,借著洗手間補妝的機會,攔住了侍應生。兩人嘀嘀咕咕交流一陣,等陸太太帶著心痛從手包中掏出一疊港幣,侍應生才鬼鬼祟祟說了。
陸太太返回座位後,陸銑飄蕩在半空中的心,勉強有幾分落地。
知道了霍承澤的號牌,陸銑覺得自己走對了第一步。
樓上樓下不同陣營的三批人,都有各自關注的焦點,不約而同都忽視了精彩的拍賣進城。直到裴總經理再次站上前台。
「接下來上拍的,就是臨時加入拍賣的定窯白釉孩兒枕,官窯御器,底價為100萬港幣,每次加價,不得少于10萬港幣。」
蘇富比拍賣行的招牌,很少有買家會懷疑其拍品的真假。
裴軒說此乃定窯白釉孩兒枕,又有誰會當場質疑呢?畢竟,這件定窯珍品,就是蘇富比的鑒定師們,也無法找出制假的痕跡。
燈光和熱血的競拍氣氛,為展台上的白釉孩兒枕增添了幾分魅力。
原本昏昏欲睡的買家們不禁精神一震。
「110萬。」
「150萬一次。」
「160萬一次。」
「諸位藏家們對定窯白瓷的喜愛的不言而喻,160萬二次,好,78號買家再次舉牌,170萬!」
「170萬一次,170萬兩次,33號藏家舉牌!」
33號藏家懶得加價10萬,直接將孩兒枕的叫價推高至200萬港幣!
饒是這樣,孩兒枕競拍仍未停止,一直在激烈競價中。
包廂中,霍承澤饒有興致,「這也是,一件贗品?」
若非他了解內情,此刻說定也和樓上樓下的富商們,一同激烈競價。霍承澤一開始是覺得可笑,爾後又面色微沉,一件穆清遠造假的瓷器,就將眾人耍的團團轉,那麼在以往的拍賣中,霍家是不是也被人如此耍過?
這話,寶鏡和祁震山都不好接口。
就連祁震山都難保不會打眼,兩人又怎麼能確定,霍家以往買下的古玩,都是真品?
孩兒枕競拍價一路飆升,直到臨近500萬大關,才堪堪停止了勢頭。
畢女士的包廂內,穆清遠握著茶杯的手指合攏用力。
祁易水無動于衷,畢女士一直當穆清遠是親近的小輩,看了穆清遠緊張的樣子于心不忍,也按下了桌上的搖鈴。
「8號房貴賓舉牌,喊價600萬港幣!」
裴軒情緒高昂,「600萬港幣一次,600萬港幣兩次……600萬港幣三次,恭喜8號房貴賓,購得定窯白釉孩兒枕!」
600萬港幣,買一件定窯白釉孩兒枕,虧肯定不算虧,只是價格有些虛高。
可前提是,這件定窯白瓷是真,畢女士明知是假,仍然願意花600萬港幣幫助穆清遠,自然是看重與祁易水的友誼。
祁易水微微搖頭,「你不必如此的。」
穆清遠既感激畢女士出手拔高了孩兒枕的拍價,面對師傅祁易水的不贊同,穆清遠不免心虛。
「畢阿姨,我會將600萬補上的。」
畢女士失笑,「傻孩子,600萬阿姨雖然能拿出,也不是隨意打水漂的金額。阿姨不用你補上,我肯出價600萬,為的不是瓷器真假,而是你的技藝。」
傳承無價。
不管出于什麼目的,穆清遠的確花費了巨大心血。
穆清遠感動,祁易水皺眉,畢女士望向祁易水的目光,溫柔得似能滴出水光。
若寶鏡瞧見此幕,少不得要唾道︰真是藍顏禍水!
霍家包廂內,寶鏡的精神也不禁高漲起來。
裴軒再次出場,他示意工作人員小心揭掉展台上的帷幕。
一束燈光傾瀉,月白色的淨水瓶驚現,咋一看,它素淨低調,似乎不如其他鈞窯傳世之瓷那般綺麗色彩,再一細看,它又在無言訴說著鈞窯青瓷的神秘和珍貴。
裴軒的聲音由高到緩,帶著誘惑和迷離,「這是件讓人震驚的稀世珍品,徽宗御制官窯,鈞窯青瓷觀音淨水瓶。」
無法用更多語言描述,外行會認為它素淨不起眼,內行卻會因其神魂內斂的氣質而動容。和之前的定窯孩兒枕比起來,此鈞窯淨水瓶,更鮮活可親,讓人怦然心動!
畢女士的包房內,穆清遠失手,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在淨水瓶出現的那一刻,穆清遠明白,自己大概輸掉了第三局,不管最終的成交價,淨水瓶能否超過600萬,他已是技輸一籌。
徐師妹,又怎會缺少,能替她豪擲千金的支持者?
果然,裴軒剛宣布競拍開始,6號包廂內,霍承澤今場首次舉牌叫價。
「500萬。」
「500萬,鈞窯淨水瓶,首次叫價,就在100萬底價上增加了400萬港幣!」
「500萬一次……」
沉默了半天的陸銑身體微微前傾,精神抖擻,霍承澤終于競價了,他果然是為了鈞窯名瓷而來!
「67號買家舉牌,咦,直接叫價600萬!」
二樓居高臨下,能將場內的情景盡收眼底,霍承澤不禁失笑,也是猜到了陸銑的心思。
一條人命,在陸總眼中,僅僅值600萬?
那名司機可是為霍家服務了十幾年,深受霍承澤父子的信任。霍承澤面上雖笑,心中卻怒。
鈞窯淨水瓶,已經引起了其他二樓貴賓的注意,2號房里舉牌,和陸銑一番競爭,已經將價格推高到臨近800萬。
霍承澤眼楮一眯,「徐醫生,你認為,咱們陸總準備了多少資金?」
寶鏡彈了彈手指,冷笑道,「陸總人傻錢多,我若不收下,卻之不恭。」
霍承澤了然,這是要把陸銑所有活動資金,都榨干的意思了,他順手再次按下了桌上搖鈴。
「6號房貴賓再次舉牌……780萬港幣!」
裴軒的激動,落在陸銑耳中,簡直像貪財的貔貅在吼叫。
陸太太緊張的握緊手中的包,指節骨頭凸出。霍承澤果然志在必得,陸銑這瘋狂的勢頭,竟有破釜沉舟的氣概,見陸銑再次舉起手中的號牌,陸太太有種奪下他手中號牌的沖動。
800萬,已經太多了。
換了一個月前的陸家,肯定不會因為800萬港幣而煩惱,一個月後的現在,陸家生意遭到重大打擊,流動資金,到底還能不能湊夠800萬,陸太太根本不知道。
可她在家里一向沒地位,如何能阻止孤注一擲的陸銑?
陸太太心里將東西方的教派神仙都拜了一通,希望霍承澤不要再競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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