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優柔寡斷,先發盒飯(二)
陸枚賭咒發誓,來證明女兒許晴的清白,說到最後,更是泣不成聲。
「老許,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永遠是敏之小姐最重要,就算敏之小姐她……這麼多年了,我從來不敢奢望能取代敏之小姐的地位,怪只怪,我當初不該替敏之小姐留在你身邊照顧你!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你心中沒有我陸枚,我認了,可是小晴,她是你的親生女兒,這麼多年的父女情誼,只听別人幾句挑撥,你就能質疑小晴嗎?」。
眼淚,順著陸枚的眼尾流下,淒婉而哀美。
她匍匐在許泰達腳邊,單手緊緊抓住許泰達的褲腳,手上青筋蹦起,保養再好,到底是上了年紀。
盛怒之中的許泰達,心情有幾分復雜。
他第一次意識到,陸枚也是上了年紀的人。
當初陸枚還是陸家的丫鬟,陸家派了一隊人來接敏之,兵荒馬亂的,半路上其他人和她失散了。陸枚不過十幾歲,自己一個人前往北方,找到戰後根據地。
羊城天氣悶熱,陸枚皮膚黑不溜秋,是極其不起眼的存在。
許泰達當時壓根兒沒有正眼瞧過小丫鬟,以他的年紀,大了陸枚十來歲呢。
等到敏之留信「出國」,許泰達痛失愛妻和未出世的骨肉,不免自暴自棄。是陸枚,在根據地學了護理技術,主動申請來照顧他……許泰達有一陣兒抽煙抽得厲害,陸枚大著膽子把煙葉都扔到了河里。
盡管那些年渾渾噩噩,許泰達也沒法否認陸枚對他的付出。
一點一滴,陸枚擔任他的生活保姆,一呆就是十年。十年前,陸枚是個黑不溜秋的小丫鬟,十年後,她捂出了一身白皙的皮膚,整個人也變得優雅大方,只是年紀到底不比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當時他和陸枚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兩個人,卻有流言說陸枚是他的內寵。
陸枚不僅年紀大了,在小圈子里名聲也壞了,許泰達順水推舟便娶了她。
對那時的許泰達而言,心已經隨著敏之的離去而沉寂,娶誰不是娶?——更兼有一種難以啟齒的報復心理,敏之不稀罕當許夫人,那他就讓稀罕的人來當。
盡管這麼多年,他對敏之一直沒有變心,真要說起來,養個阿貓阿狗處久了都會憐惜,陸枚一個知冷熱,長得不丑,還處處關心他的女人,許泰達豈會沒有半點感情?
論起感情的深淺,他對陸枚肯定比不上敏之。
可再加上一個許晴……許泰達曾經以為敏之帶著肚中的孩子出了國,父子倆今生見面無緣,許晴出生活,他把對那個孩子的愛,一起傾注到了許晴身上。
陸枚尤在哭訴,許泰達將視線投到了女兒那邊。
許晴盡管佯裝鎮定,交握到一起的手指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這孩子,從小盡是些次小聰明,資質不堪大用,一緊張就沒辦法掩飾自己的情緒。
就像現在,她媽已經將保鏢阿武的事,推到了陸銑身上,許晴也在順水推舟,卻又演不好戲。許泰達心里失望,本來還心有疑慮,如今看來,孫女寶鏡所說,起碼有七分是真。
保鏢阿武的失蹤,小晴是知情的。
不是主謀,也是個從犯。
「老許,老許,這是你疼愛了多年的女兒呀,我比不上敏之小姐,難道我生的女兒,也得按照舊時的規矩,比不上敏之小姐生的兒子麼?」
舊時的規矩,陸敏之是許泰達的結發妻子,徐海東就成了嫡長子。
陸枚是丫鬟繼妻,好比小妾通房扶正,她生的孩子,不論男女,在地位上天然低于徐海東。
陸枚不提舊時規矩還好,一提起來,許泰達心生反感。
他本人極其討厭封建余孽,本就是經歷新舊兩朝交替的人,舊朝時又過得特別不好,許泰達能喜歡所謂的「舊時規矩」才有鬼了!
「不要胡說,我看待小晴,是最重的。」
許晴暗淡緊張的眼神,頓時熠熠發亮。
許泰達不是說假話,他對流落在外的兒子徐海東滿心愧疚,想要補償。可要倫父子感情,那邊還沒有真正相處過,許晴卻被他疼了二十余年,哪里是可以量化對比的?
許晴小時候,許泰達工作再忙,每天都要回家陪女兒吃飯。
許晴發燒,從不缺勤請假的許泰達,也曾推月兌了工作,整夜整夜守著女兒。
直到許晴開始發育,女大避父,才變得和陸枚更親近。
陸枚得到許泰達的真話,整個人頓時又充滿斗志︰「看待小晴最重,為什麼不願意信任她!就算她真的犯了一些錯誤,也是因為內心不安,害怕失去你的寵愛。」
許晴鼻頭一紅,雙膝發軟,也依在了許泰達腳邊︰
「爸爸,我知道錯了!沒錯,三年前我想要靠著古銅鏡讓秦家接受我,派人去找鏡子時,我就懷疑徐家人是敏之阿姨流落在外的血脈……我沒有立刻告訴您,是因為我害怕。我小心眼,覺得爸爸一旦找回了哥哥,就不會再愛我,也怕您和敏之阿姨重逢,我媽就沒有立身之所!是的,我犯了錯,就是隱藏了線索,這些年我一直備受煎熬,直到在友誼賓館再看見海東大哥,終于忍不住要向您揭露實情。」
許晴淚眼朦朧,努力睜大眼楮與許泰達對視︰
「我犯的錯誤就是這一點,可我也受到了懲罰呀,古銅鏡雖然被我搶到,雲崢哥還是沒辦法接受我,爸爸,你愛的人不愛你,我和媽媽都深受其苦!隱瞞實情,是我唯一犯的錯誤,您說得其他,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她將頭埋在許泰達膝上,放聲大哭,說起秦雲崢不肯娶她一事,簡直是許晴終生的執念,根本不用演戲,她就滿腔都是哀傷。
女兒的淚水,打濕了許泰達膝頭。
他可以對陸枚硬下心腸,許晴卻哭得他心里難受。
許泰達忍不住模了模女兒的頭發,想起許晴小時候軟軟萌萌的樣子,他也不願意相信她能做出暗殺親佷女的事。
她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又不是鄉下的村婦,不是海東那個名義上的妹妹徐海霞,能做出拐賣佷子的事。
「小晴你先起來。」
許晴抬頭,眼巴巴望著他。
許泰達不禁皺眉,對陸枚道︰「你也先起來,你就是膝蓋太軟,動不動就跪來跪去,哪里像我許泰達的妻子?」
陸枚心中大喜,這是還承認她的地位呢,意味著這一關,就算過了。
母女倆一番唱作,在許泰達面前險險洗月兌嫌疑,以陸枚對許泰達的了解,丈夫應該將賬全算到了大哥陸銑身上。
兄妹情深,卻比不過母女天性。
陸枚願意傷筋動骨幫助大哥,但許晴有危險,她甚至願意舍棄性命。
再說了,只有她和許晴的地位穩健,才能慢慢提大哥在許泰達面前周旋。要是她和許晴完了,陸銑更沒有翻身的可能。
陸枚拼命說服自己剛才的做法沒錯,心中卻莫名不安。
許晴淚水都還沒擦干,陸枚忽然丟下一句︰「你和于燁,要是雙方都有時間,那就下個月正式訂婚!」
許泰達要是不管小晴了,女人能依靠的,只有下半輩子的夫家。有權不用過期作廢,趁著許泰達還沒被姓徐的完全拉攏偏心,陸枚必須要替女兒安排好退路。
于燁,已經是此時最好的選擇。
和小晴有感情基礎,小伙子本身挺喜歡小晴,于家也很不錯。
許晴臉上沒有羞意,好像母親是在談論其他人的婚事。她在心里盤算了一下時間,「下個月什麼時候?現在都月底了。」
自然是越快越好。
陸枚沒有繼續說下去,訂婚這種事,怎麼好叫女方開口?哪怕女方心里是真急,也要委托個中間人去暗示,不能給男方留下急切的印象。
就像她當年,在許泰達身邊沒名沒分呆了十年,年齡越來越大,她急不急?
自然是急的。但陸枚沒有自己逼婚,而是通過其他人的嘴,讓流言滿天飛,使得愛面子的許泰達自己主動提出娶她。為著這一點,這些年她雖然喜歡在許泰達面前踩低自己抬高陸敏之,其實心里是十分瞧不起自己伺候過的大小姐——不過就是一個私奔的yin婦,根本不配當許夫人!
被老婆女兒輪番哭訴,許泰達晚上又失眠了。
大半夜的,他獨自一個人走到書房,翻出了一張夾在書頁中的黑白舊照片。
那是穿著女學生裙子的陸敏之,恰二八年華,美的叫人移不開眼,黑白舊照,也擋不住像中人青春逼人的楚楚風姿。
「敏之,我知道她們說的話並非全部是真,我都這把歲數了,好不容易找到咱們的兒子,真的不想一家人再有流血沖突……我會補償海東,會給我們兒子最好的一切。敏之,原諒我。」
……
許晴的超市正式開門營業!
她從前時常去港城,受港城的商業風氣影響,也在超市營業的當天搞了個「剪彩」活動。
陸銑在京城沒有人脈,許晴的姓氏,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面子和人脈。再加上即將轉正成為正牌未婚夫的于燁幫忙,許晴不僅請來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還出動了市領導給超市剪彩。
剪彩活動也是挺新鮮,市領導手持金剪刀剪斷了紅綢布,還贊許晴的超市是「豐富了市民的物資生活」。
陸銑是另一半持股人,雖然精神不濟,他還是在兒女的陪同下來到了現場。
明明是他的點子,現在反倒是被排擠到了一邊,許晴說舅舅身體不好不能操勞,陸銑不想休息也得休息。
被陸太太扶著,眼看著外甥女大顯身手請來各方人物捧場,陸銑的笑容有些勉強。
陸美瑜和陸家兩個兒子不明就里,認定了是陸銑要將產業留給許晴,看著超市盛大開業,陸家兒女都充滿嫉妒和怨憤。
「爸爸真是太偏心了!」
這話也不算說錯,陸太太卻沒有附和女兒,而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說話也不看場合,滿嘴胡咧咧,光長年齡不長腦子。」
陸美瑜不服氣,陸太太暗暗叫苦。其實她心里也不服氣,可不服氣又有什麼辦法?先不說陸銑多年在家中積累的威信,陸太太自那晚听到丈夫的夢話後,知道他曾殺過人,最近幾晚上都嚇得要死。
面對心狠手辣的丈夫,陸太太連睡覺都不踏實,又談何與陸銑對抗?
「舅舅,您看,這就是我們的超市!」
開業的氣派,顯然震懾住了一部分路上,已經有市民停下腳步打量這里。只要他們願意走進超市,一定會被琳瑯滿目的商品征服,許晴對自己的錢途,充滿自信。
陸銑的笑容勉強,正要說些違心之語,不遠處卻響起了一陣鞭炮聲。
人群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距離許晴超市大約一百多米遠,一棟三層小樓原本被圍著,不知道何時已經拆除了幕布。
「百樂福超市」五個大字碩大無比,鞭炮聲不絕于耳,一群熱情的售貨員涌出來,努力攬客。
「百樂福超市貨品齊全,您能在里面買到任何您想要的商品,不需要票據,完全現金交易!」
「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百樂福超市開業大酬賓,第一天開業,全場商品一律八五折!」
「家電促銷,新品試吃,日化用品庫存豐富,您還在考慮什麼,選擇百樂福超市,絕對不會後悔!」
許晴大睜著眼楮,難以置信,不由向身邊的準未婚夫求證︰
「難道是我睡眠不足,產生了幻覺?」
于燁挺同情許大小姐,但他喜歡實話實說,「不是幻覺,好像有一家百樂福超市,和你同一天開業?」
許晴忽然想起了那些被徐寶鏡搶走的地皮,心里涌起了不詳的預感。
……
「于燁現在,是不是在安慰嚶嚶哭泣的未婚妻?」
譚曜滿是惡趣味開口。
寶鏡白了他一眼,「譚董看起來很有閑情,那接下來的指揮調度,就交給你了。」
所謂指揮調度,就是現場調控。企劃是早就做好,百樂福內部全員通過的企劃,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現場操作起來,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作出修改。
譚曜沒有掌握此類場面的經驗,幸而蔡副總不愧于他的年薪,做起來得心應手。
攬客和喊口號只是吸引目光的第一步,只要顧客走進超市,更有什麼「電器優惠」,「新品試吃」,和「日化商品折扣」等營銷手段在等著他們。百樂福的目標,是市民們腰包鼓鼓進門,非得榨干兜里的現金,才會放他們依依不舍離開。
更有聘請的臨時工作人員,騎著自行車滿城發傳單。
斗氣歸斗氣,百樂福不僅是寶鏡一個人的公司,還有譚曜等股東,除了打擊許晴,肯定是要以營利為目的。
全場八五折又不會虧,試吃又需要多大成本?
促銷手段,在商家而言是噱頭,原本想買個打折肥皂的顧客,走進超市眼花繚亂失去理智,說不定買了個電視機回家!
這種時候,怕的不是沒有人氣,而是太有人氣,發生踩踏事件。
要為了搶一桶油或者一袋米發生傷亡,寶鏡就算賺再多的錢也良心不安。寶鏡請不起市里的領導開業剪彩,超市又不是奢侈品店,顧客以老百姓為主,她想的都是貼地氣的問題。
不請領導剪彩,多多請保安,維護次序的人不能少。
不過這些事寶鏡只說個大概方向,不必事事親力親為。有蔡副總坐鎮統籌管理,還有譚曜守著,謹防有紈褲們來搗亂,寶鏡便能放心將超市這邊托付給兩人。
今天,她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為此事,她和陸舅公已經交流了無數次。
百樂福超市共有三層高,最頂層則是一個密封完好的天台。
陸謹行連老管家都沒帶,獨自在天台等著,看見寶鏡上來,他有了笑意。
「我本來打算要把陸銑扔到海里,讓他臨死前嘗嘗海水沒頂的痛苦和恐懼,不過你既然堅持,那就依著你吧。」
把陸銑丟到海里活生生淹死?
爽是爽了,有人要追究,陸舅公也逃月兌不了。
而寶鏡自己想到的方法,卻要隱蔽的多。
她的方法,不是輕易饒了陸銑,相反,上輩子她爸爸受過的苦,她也會復制到陸銑身上。
至于許泰達?
知道了「真相」這麼幾天,若是有了決斷,肯定早忍不住聯系寶鏡一家人。至今沒有動靜,說明許首長是想和稀泥。寶鏡也能猜到許首長的想法,她說得再慘,許泰達瞧著她和家人如今平安無事,又能叫他觸動多少?
指不定,還要怨寶鏡話中有水分,冤枉了他的寶貝女兒。
居高臨下,寶鏡將許晴超市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邊,似乎快吵起來了!
……
「小晴,你大意了,只顧著自己悶頭籌備,不遠處在裝修超市你都發現不了?」
陸銑的話中,有怒其不爭。
許晴卻只听出了埋怨,心情極為糟糕,她也顧不上說場面話,不由臉色難看道︰
「舅舅您整天呆在家里,現在埋怨我有什麼用?肯定是徐寶鏡那個小賤人干的事。」
和她搶親人,搶生意,要不要連男人都搶?許晴所說的男人,卻非此刻站在她身邊的于燁,而是秦雲崢。
陸銑被氣得直哆嗦。
本來生過大病的人就特別敏感,自覺許晴是在嫌棄他,陸銑眼眶泛黑,被許晴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
你你你,你了半天,陸銑不願意在超市開張時和外甥女翻臉,終歸只能選擇拂袖而去。
陸謹行讓人加大吐真劑的藥量後,陸銑的失眠和噩夢頻發更加嚴重。他每晚上都夢見往事,夢見陸謹行被自己害死時的畫面,一遍又一遍,陸謹行變成水鬼從海里爬出來,要找他索命!
陸銑精神嚴重不濟,陸太太害怕他,只敢虛浮著他。
陸美瑜兄妹灰溜溜跟在父母身後,她在向兩個哥哥抱怨許晴的傲慢,陡然傳來急促的剎車聲和陸太太的尖叫。
陸銑滿臉是血,逼著眼楮躺在車輪下。
陸太太蹲下去,試圖扶起丈夫,有路人熱心幫忙,提醒陸家人趕緊將人送醫院去。
開車的司機是許晴今天請來的嘉賓之一,許大小姐的超市被人打了臉,嘉賓也十分沒有面子,他就準備提前離開,本來人群擁擠,他就開得特別慢。
司機滿月復委屈,陸銑好好走著路,忽然自己身體一到,橫在了他車輪下……太詭異了,他媽的說出去也要有人信啊!
街對面的天台上,寶鏡嘴角掖著冷笑。
上輩子具體是誰下令要她爸的性命,寶鏡是不能得知了,可是當她從地獄里爬出來重生一次,必要讓作惡的人,遭受同樣的劇痛!
------題外話------
好困,大家晚安,有錯別字明天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