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時光倒流,年輕馮堂
「茯苓,今日可有什麼好慶祝的?」
茯苓最憊懶不過,要想叫他整治出一桌正經飯菜,比登天還難。
听見男音響起,寶鏡拿著碗筷的手一頓,比小童更快奔了出去。茅屋前,月光如水,穿著青衫的男人放下竹簍,反被寶鏡嚇了一跳。
「莫不是我認錯了路?」
茅草屋里只有他和徒弟茯苓,月夜下冒出個妙齡少女,一臉神情激動望著自己,年輕的馮堂忍不住往後一退。
「馮師傅!」
寶鏡看見故人,委屈的快哭了。她肩膀疼,心里的壓力大,自從堂嬸王月瓊發病後就不知找誰訴說,連日來已經累積太多,看見馮堂,那壓力都化成了委屈。
要是馮師傅沒有不告而別,以他深不可測的醫術,寶鏡相信自己不至—無—錯—小說于對堂嬸的病和六公子的蠱毒束手無策……看那妖道如入無人之境般囂張!
小童茯苓跑出來,馮堂松了口氣,徒兒還在,那就沒有走錯路。
不過從他屋里冒出來的妙齡少女將哭未哭,馮堂很尷尬。
「師傅,這位徐姐姐認識您呀?」
茯苓的眼中寫滿疑問,馮堂手忙腳亂,仔細打量了下寶鏡,搖頭道︰「並、並不識得。」
師傅倆齊齊盯著寶鏡,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眼眶中水霧迷漫,經過最初的激動,寶鏡也漸漸回過神來,注意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所認知的馮堂,和祁震山認識幾十年,雖然一直保持著鶴發童顏的模樣,但神情語態,無疑都是一位老人。而眼前的馮堂,同樣很年輕,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雙目有神,頭發烏黑,不論身形動作,都是純正的年輕人。
馮師傅返老還童了?
見馮堂望向自己的目光一片陌生,寶鏡心中一跳。
「馮師傅,您不記得我了?」
馮堂搖頭。
「姑娘可有何難處,馮某若能相幫,定不推辭。」
請他看病的人不少,第一次見面就和他特別熟諳的,寶鏡絕對是第一個。馮堂的意思,眼前的姑娘大可不必套近乎,自己是不會眼睜睜看著病患死去不肯救治的。
馮堂穿著青衫長袍,月光下烏發挽髻,一根碧綠的竹簪將發冠牢牢固定。
言行舉止,打扮穿衣,完完全全是一個古代青年。
寶鏡認識的馮師傅不是這樣的,馮師傅雖然避世而居,但對山下的新鮮事物無疑了解非常,他還點評過西醫,說過現代科技越發展,人們依靠科技便利的份量多了,將來說不定要自食惡果反害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幾十年後,水污染,農藥超標,霧霾嚴重,人們缺乏鍛煉常年處于亞健康狀態,馮堂簡直一語中的。
教導寶鏡的馮堂,是位睿智老者,眼前的馮堂,卻是一個稚女敕的年輕人。
寶鏡看了看小童茯苓,又看了看年輕版的馮堂,滿心疑惑。
莊周夢蝶?
她一開始的猜測難道是真,穿過石碑,她就穿過了時光嗎?
重點並不是她穿梭時光到了哪個年代,而是她遇到了年輕時的馮師傅。
現在能怎麼辦,總不能倒頭就拜,口稱馮堂為師傅,說自己是您若干年後收的不記名弟子——易地而處,若有人這樣對自己說,寶鏡也得用看神經病的眼光看他!
她剛才的行為,在年輕的馮堂師徒眼中,其實也和瘋子差不多了。
寶鏡好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此時暈倒,還來得及麼。算了,肯定會被馮師傅給看穿吧……
正尷尬,馮堂輕咦︰「是姑娘受了傷?」
她肩骨碎裂,出現在竹林時固定肩骨的木板不見了,但傷患仍在,剛才做飯時不小心牽扯到,疼得鑽心。馮堂正是覺得她手臂垂下的角度不自然,又聞到了藥香,才有此一問。
寶鏡順勢點頭,干脆將自己的反常當做是疼痛所致。
馮堂嘆氣,「先進屋吧,我幫你看看肩傷。」
小小的茅草屋里,自然沒什麼飯廳,就在灶頭旁邊擺了桌子,就是馮堂師徒日常用膳的地方。
馮堂說茯苓憊懶,一個十來歲的小童能把飯做熟了就很不易,要做好一桌飯菜,實在是強人所難。馮堂日子過得清苦,寶鏡的手藝他已是很滿意。
怎麼說,人家姑娘也是帶傷在做飯,是應該感激的。
所以吃了飯,馮堂給寶鏡檢查肩傷時就格外仔細。
「這是誰打的,生死大仇吧是?」
寶鏡含糊應過,馮堂便沒有深究。
「暴殄天物,浪費了好藥材,接骨的手法還行,你卻不該再動這只手臂,要留下暗傷,今後下雨下雪陰天刮風都要疼,這只手臂自肩以下就全廢了。」
馮堂說出來,快把小童茯苓嚇哭了。
「師傅,都是我的錯,不該叫徐姐姐做湯餅,做飯菜……嗚嗚嗚……」
馮堂屈指彈了他腦門兒,「看你今後還懶不懶,你徐姐姐的手臂要是好不了,你給給她做一輩子飯。」
茯苓眼里含著一汪淚,遲疑著點頭。
雖然他很喜歡徐姐姐,也願意照顧徐姐姐,可是師傅不要他了……茯苓覺得自己好可憐。
馮堂幫寶鏡再次正骨,沒給她更換藥材。
用馮堂的話來說,他這里的藥材還不如寶鏡敷在患處的。
夜深人靜,馮堂也不能趕寶鏡下山,師徒倆搬了被褥到存放藥材的庫房打地鋪,將唯一的房間讓給了寶鏡休息。
馮堂說小童茯苓憊懶,其實茯苓還挺勤快,至少寶鏡蓋著的被子很干淨,帶著皂角的清香,床鋪上全無竹林里陰暗潮濕的氣息。
情緒大起大落,又受了傷,躺在如此舒適的環境,按理說寶鏡應該會很快入睡。
可她又怎麼睡得著?
能瞧見馮師傅,是驚喜,甚至連醫仙谷的秘傳都不必去爭了,寶鏡相信馮師傅肯定有辦法治好堂嬸的「噬魂癥」和六公子所中的蠱毒……可那是若干年後,醫術趨于化境的馮師傅。
如此年輕的馮師傅,醫術到底強到了什麼程度?
寶鏡心中不甚安定,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隔著牆壁,茯苓听到動靜,偷偷和馮堂耳語︰「徐姐姐是不是疼得睡不著覺?」
「噓,你快睡,別打攪到她。」
馮堂也沒有睡著。
怪模怪樣的打扮,看向他時眼中的神采,和她肩頭的傷,竟是被馮氏內勁所致……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少女,渾身都是謎團,讓馮堂看不清來歷。
醫者治病,不問病患身份來來,不過馮氏有祖訓不救十惡不赦之徒。
少女目光清明,身上有正氣,馮堂並不擔心她是壞人。
然馮氏醫術只有他是一脈相傳的繼承人,那少女卻又是被何人所傷?
寶鏡滿心疑惑,年輕的馮堂更是滿心疑惑。
……
她以為自己不會睡著,可在陌生的地方,到底是扛不住身體的虛弱。
寶鏡是聞著一陣香味醒來的。
茯苓在熬粥,寶鏡披上羽絨服出去,砂鍋里有濃郁的竹香。這味道,醇厚綿長,實是她聞所未聞的食物。
「茯苓,你在煮什麼粥?」
「徐姐姐你醒啦,師傅出門前交待,說徐姐姐身體虛弱,讓我給你煮點竹米粥。」
茯苓有些肉痛。
竹米是竹子開花後結出的果實,竹子要上百年才會開花,花開始便意味著竹子生命枯竭,開花結果後,竹子就會成片成片枯死。
古人說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竹實就是竹米,神話中是鳳凰的食物……這東西向來難得,的確是益氣補身的上好食材。
茯苓扁著嘴,「師傅說他撿到我的那年,附近的竹林都枯死了,他收獲了兩袋竹米,平時都舍不得吃。」
自家舍不得吃,卻是讓給了病人吃,寶鏡不是第一個享受竹米粥的病患。
她模了模茯苓的腦袋,「茯苓煮的太多了,和我一起吃吧。」
噴香的竹米粥很有誘惑力,茯苓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哪里忍得住,到底被寶鏡勸著喝了兩大碗竹米粥,香得他不停舌忝著嘴唇。
寶鏡昨晚翻來覆去想,雖不知為何穿過石碑會回到過去,但能見到年輕的馮師傅,顯然也是機緣。
何不直言相告,就向他請教下噬魂癥和蠱毒的治法?
馮師傅的醫術深不可測,寶鏡也不知道,年輕版的馮堂,醫術到底到了哪一步。
她模了模衣兜里,那里有半個針囊,龍首九針並沒有消失。
等她了卻了心願,說不定就能依靠龍首九針離開這地方。作為醫者,寶鏡自然渴望無上醫術,但像閔封岳渴求的什麼長生不死的秘傳,她卻沒多少貪心。
自己一個人孤零零活著,上輩子就曾經經歷過,今生何必再經歷一次?
就算有長生不死的秘傳,大抵也要講究資質,寶鏡不願意孤零零長生,卻看著親人、愛人和朋友們遵循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一一離世。
茯苓說馮堂下山給病人治病去了,寶鏡便耐心等著馮堂回來後坦白。
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中午馮堂也沒回山上,寶鏡和茯苓都挺擔心,下午時有幾個古代官差打扮的人上山,態度蠻橫,想把寶鏡和茯苓一起枷上︰
「馮堂在山下治死了人,爾等是庸醫的同伙,速速與我們走一趟,縣君等著提審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