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九章夢魘婚禮,藍蝶成繭
光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比聲音快,距離極短時,也就看不出差異了。
所以徐泰達正在致辭,飯店四樓有紅光伴隨著巨響迸發,巨大的沖擊波讓整個樓房都在晃動。磚石和牆體的碎屑四處飛濺,會場里身份顯赫的賓客們也顧不上體面四下逃竄。
夫人小姐們丟掉了矜持,尖叫四起。
兩個陌生的瘦小漢子神出鬼沒溜進會場,護著六公子退到一邊。
說來也巧,這場混亂到將凌雅楠姐妹倆逼得和六公子呆在了同一處角落。程君瑤膽子賊大,這種混亂危機的時刻還不忘偷瞄六公子,也是愛色不要命的典範了。
許泰達還不知道是許晴被炸了,不過婚禮現場出現這種亂子,怎麼看都不是好兆頭。
「大家不要驚慌,盡量躲避在有遮擋的人,我們已經派人前去查看了。」
飯店方面的保安全部被驚動,京城飯店時常接待外賓,安保工作嚴格有序。今天這場婚宴,規格高,賓客身份重要,飯店保安反應迅速……飯店的負責人想跳樓的心都有了,婚禮現場發生了爆炸。縱然還不知道原因,他的飯碗是丟定了,滿腦子都是怎麼保住自己下半身的安全。
哪怕沒了工作,也比去牢里過下半輩子強啊!
張警衛拼命護住許泰達不肯走,被許首長喝斥道︰「朗朗乾坤,我不信真有人目無王法,你快帶人去配合飯店方面查個究竟!對了,把小晴找到,這麼混亂,讓她不要講究什麼婚禮程序了直接下樓來,和大家呆在一起。」
保安和警衛們飛快往爆炸發生地趕去。
在他們之前,寶鏡和秦雲崢已用鬼魅的速度來到了現場。
小露台整個塌掉了,寶鏡的結界也不復存在。六公子讓人發射的炮彈不知是哪種型號,威力驚人,殺傷性也極為厲害。用炮彈打蚊子蒼蠅可能瞄不準,用來瞄準一個大活人,那就是百發百中。
事發時,許晴甚至被困在方寸空間里無法動彈。
如果這樣還殺不死許晴,連寶鏡都會升起無力感。
她和雲崢在現場看到了四濺的血肉,看見了來不及化為灰燼的婚紗碎片,滿堆碎石亂磚下,整個現場都很恐怖。
寶鏡當時就在對面天台上,用太陰鏡親眼看見了炮彈擊中了許晴。
「這是真死了?」
秦雲崢迅速檢查了現場,碎肉和殘肢,這是把人炸成了碎片。
就算是一只怪物受了這樣的傷也該死了,秦雲崢避開腳下一截像腸子的東西,「真死了,我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
寶鏡不禁恍惚起來。
糾纏兩輩子的敵人就這樣死了?
她心中沒多少快意,而是整個人徹底松懈了下來。
不放心用太陰鏡掃過碎石亂磚,發現磚下埋著半個人腦袋,碎鑽皇冠還歪歪斜斜摔在旁邊,臉只剩下一半,眼珠子掉在眼眶外面,模模糊糊還能從輪廓認出是許晴無疑。
「我們走,有人來了。」
兩人攜手跳下露台,這年代也沒有普及的攝像頭,以她和秦雲崢的身手,當起犯罪來真是毫無破綻。兩人不會留下指紋,也不會在現場留下頭發和皮膚碎屑,除了許泰達的懷疑,在司法上毫無不利的證據。
寶鏡和秦雲崢剛消失,張警衛就帶著人趕到了。
一走進就是濃烈的血腥味兒,遍地都是碎肉和內髒,張警衛的心沉了沉。
他俯身從碎磚里拖出一條白色的布料,整個人更是臉色大變!
那是一塊白色蕾絲碎步,沾滿血污,也不掩其高檔的材質。
這是……大小姐的婚紗?
張警衛聲音發澀︰「去把大小姐的人找到!所有人都去找,哪怕把京城飯店翻過來!」
張警衛心底還留了一絲奢望,不肯相信最壞的結果。
他簡直不敢去想首長得知消息後的反應。
真希望,一切都是誤會。
小露台的確有個人被炸死了,只要不是大小姐,哪怕是新郎官兒被炸死了呢,情況都沒有那麼糟糕!
……
爆炸發生的那一刻,于燁和妹妹于嫣兒站在一起,于家夫妻則站在稍遠的地方。
片刻前,準岳父發表了長篇累牘的致辭,于燁一面接受眾人的祝福,還要偷偷安撫于嫣兒
于嫣兒沒指望能在婚禮現場說服大哥改變主意,不過小姑娘心底的不高興直接掛在了臉上。
于燁哭笑不得,「我看你就是人小鬼大,連你哥的婚事都要操心,你放心,不管一開始是為了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今後我總要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反正人是他自己選的,那句話怎麼說呢,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啊。
他抬起手想揉揉妹妹的腦袋,忽然地動山搖,巨響和火光,于燁一下子把于嫣兒拉倒懷里,護住了妹妹。
碎石也沒打中于燁,他莫名其妙心髒絞痛,竟是直接將于嫣兒壓到。
于嫣兒也懵了,大家都自顧不暇,也沒人幫她把于燁浮起來。
這動靜,是爆炸?
大哥怎麼倒下了,是不是被流彈擊中?
于嫣兒不是沒想過天災人禍會讓婚禮進行不下去,可不是以大哥的安全為代價啊!
「哥,哥你怎麼了,來人啊,快救救我哥……」
小姑娘自詡聰明,不過也是十四歲的少女。
突然受創,她以為自己拼命大喊,其實聲音比蚊子叫沒大多少。
沒有人注意到兄妹倆的異樣,都在四處找躲避物呢。還是譚曜,生氣歸生氣,先把譚母弄到一邊兒躲著,才看見新郎官趴在地上。
「燁子,你可別嚇哥!」
譚曜都害怕模到一手血,整個人都在發顫,手里沒勁兒,扶了好幾下才把于燁給扶起來。
第一眼看上去,于燁體表沒有明顯傷痕,譚曜也不能放心,生怕于燁是被亂石給砸得內出血啥的。于燁臉色蒼白,人已經昏迷了,手還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服。
「你哥這是被砸到了?別哭,我們馬上送他去醫院!」
于嫣兒才發現自己糊了一臉的眼淚。
她抬手亂七八糟在臉上抹,磕磕巴巴道︰「找大美人……找徐姐姐!」
是啊!
他也是昏頭了,去醫院,哪里比得上寶鏡的醫術。
人群里亂糟糟的,許泰達正在試圖穩定賓客們的情緒,譚曜在人群里掃視幾圈,沒發現寶鏡的蹤影。
這時,于母總算想起了一雙兒女,她看見于燁倒在地上,差點沒暈過去。
「于燁,我兒……」
于母聲音尖銳,場面又被許泰達勉強安定下來,大家方注意到新郎官暈了。
許泰達心情煩躁,先有爆炸,然後是新郎官昏迷,這婚禮還能繼續下去嗎?不用說,于、許兩家繼兩年前的訂婚宴後又丟了個大臉,許泰達都不敢去想,今天之後,京里人會怎麼看待這場鬧劇。
「還愣著什麼,快把于燁送去醫院!」
許泰達話音剛落,寶鏡分開人群擠過來,「于夫人,我能不能先幫于公子看看?」
大家都自顧不暇,誰也沒注意到寶鏡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可能她一直就在,只是沒被注意到。
于母張口就想罵寶鏡添亂,忽然想起她身份,又把話給勉強咽下。
許泰達的眉毛糾結難解,沉聲道︰「救護車來也要時間,就先讓她看看。」
寶鏡也不矯情,飛快替于燁搭脈。
片刻後,寶鏡出手快若閃電,連下數針,一邊詢問道︰「于公子有心髒病史?」
于夫人茫然搖頭,下意識想駁斥寶鏡胡說八道。
不過寶鏡也沒指望她回答,不是用手捻著銀針尾部,于燁雖沒立刻醒來,臉色到有好轉。于夫人又喜又憂,仍打算將兒子送去大醫院搶救。
不過沒等她開口,樓上忽然奔下來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高檔套裝,頭發也高高盤著,還化著精致的妝。此時眼線被淚水給沖花了,黑乎乎在臉上趟成了黑線,看上去狼狽不堪。
許泰達臉色鐵青。
婚禮已經夠亂了,他最不想見的陸枚也跑下來丟人。
陸枚哪里顧不得上看許泰達的臉色,她帶著哭腔,多年的習慣讓她下意識依靠許泰達︰
「老許,小晴不見了,你快找找……嗚嗚,我的小晴不見了……」
大爆炸時陸枚獨自呆在房間里,直到沒有動靜她才敢出門。
然後她想起女兒正在進行中的婚禮,一下子想到了陰謀論。不同于當局者迷,陸枚居高臨下能一眼看清大廳的情形,許晴定制的婚紗華美異常,按理說能一眼從人群中認出來。
陸枚沒有看見新娘子,當即就慌了。
她一層樓一層樓打轉跑下來,等見了許泰達,終于情緒崩潰。
許泰達被陸枚給哭愣了。
新郎官于燁還昏迷著,新娘子許晴也失蹤了……許泰達以為許晴還呆在房間來不及出來,難道不是麼?
許泰達心中的恐懼翻天覆地。
他曾經發誓余生永遠不見陸枚,此時哪里顧不得誓言?扯住陸枚的手,他想叫她把話說清楚。
陸枚自己都搞不清楚,只會哭。
許泰達有了不好的預感,偏偏一抬頭,張警衛帶著人下來了。
張警衛滿臉隱忍的悲容,視線都不敢和許泰達對視,低著頭看著腳尖,好像能把大理石地面看出一朵花兒。
「首長,大小姐她、她去了——首長節哀。」
小晴去哪里了?
難道是婚前任性,又學起兩年前的那套,離家出走了?
許泰達腦子里亂糟糟的,張警衛讓他節哀,似乎過了漫長的幾十年,婚禮現場鴉雀無聲,整個時間其實都凝固了兩分鐘,許泰達才反應過來——節哀?!
所以張警衛說小晴去了,是指小晴……死了。
許泰達雙眼的視線模模糊糊,張警衛手里拿著一個染血的皇冠,碎鑽璀璨,上面的血跡也同樣清晰可見。
天啊,這是小晴頭上戴著的禮冠。
許泰達眼前一黑,也步了準女婿的後塵。
陸枚沒有昏迷,甚至沒有哭,她好像被這消息給刺激瘋了,笑嘻嘻搶走張警衛手里的碎鑽皇冠︰
「你騙我,我家小晴好著呢,她就要當新娘子了,你們想偷走她的皇冠……嘻嘻,我不給你們……小晴,媽給你拿著呢……」
陸枚抱著皇冠滿場瘋跑,幾個保安都攔不住。
賓客們真正是懵了。
先是婚禮就要開始,忽然發生了爆炸。
然後大家發現新郎官好像發了心髒病。
再然後,被告之新娘子死了,就是被爆炸給炸死的……你他媽逗我呢?
巨大的荒謬感,在陸枚瘋瘋癲癲的喊聲下都轉成了憐憫。許泰達也昏了,其他德高望重的老首長不得不站出來主持大局,老人家一輩子都沒參加過這樣的婚禮,自從建國後,也沒發生過如此囂張的人禍。
「全場戒嚴,所有參加婚禮的來賓,徹查!」
簡直是荒謬,是挑釁!
今天能在京城飯店,在婚禮上把許家丫頭給炸死,那炮彈若瞄準的不是許晴,他們這些賓客還有命在?
老首長一時想到了很多陰謀論。
為了自己得安全,也為了給許家一個交待,他也不能把事情淡化。
張警衛抱著昏迷的許泰達,大急︰「孫……徐小姐,你快替首長看一看!」
許首長演繹著父女情深,寶鏡根本不願意第二次救許泰達,她正要拖延時間,飯店門口救護車到了。
寶鏡松了口氣,不用她自己做決定,許首長能不能活下來,可全靠醫院了。
戒嚴令不能徹底執行,因為不僅有許泰達和于燁昏迷,飯店門口好幾個年輕的儐相,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心絞痛。醫院方面都懷疑是食物中毒了,趕緊把幾個人都抬上了救護車弄走。
于家人都跟著走了。
戒嚴果然松動起來,秦雲崢推著六公子走上前。
六公子捂著嘴巴輕咳兩聲,「朱老,我這身體……」
朱老是和許泰達一輩兒的老革命,年紀比許泰達大些,也是楊父的老部下。楊六的身體狀況大家都知道,朱老哪里敢多留。六公子要是在婚宴上發病挺不過去,朱老認為自己肯定比許泰達的境地更可憐……過幾年他要是死了,也沒臉和老上司交待。
「你先走,要是有人為難你,我姓朱的給你擔保。」
六公子沒接話。
等許泰達明白過來,他還真跑不了,何必把人朱老給拖下水呢?
「這位小姑娘一直在替我治療……」
六公子的意思,不僅本人要離開,家庭醫生也要帶走。
他說的家庭醫生自然是寶鏡。
秦雲崢也願意寶鏡先離開,他們兩個人都困在飯店里太被動,許晴雖然解決了,許晴背後還有個妖道呢。
朱老在查凶手,哪里知道兩個真凶已經正大光明從大門離開呢。
倒是瘋瘋癲癲的陸枚忽然注意到寶鏡要離開,嘶吼著撲上來,好像清醒了些,叫囂著寶鏡是凶手。
「許夫人,您冷靜一點。」
「許夫人,節哀。」
沒等寶鏡一腳把陸枚踢飛,在場的女眷們就把陸枚給拉住了。
不拉住不行啊,許家已經夠丟臉了,大家都當做好事,也得阻止陸枚失態。
反正現場沒人懷疑許晴是被寶鏡給炸死的,這顯然已經超過了宅斗的範圍。再說了,許大小姐死了,流落在外面的這支,怎麼也該認祖歸宗了。
陸枚是喪女的「許夫人」,寶鏡是名正言順的未來「許小姐」。
孰輕孰重,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秤。
寶鏡推著六公子,大模大樣走出了京城飯店。
六公子的嘴角掖著笑意,很淡很淡。
……
經過幾個小時的挖掘,分揀,許晴被炸毀的尸體勉強被拼湊起來。
從身體特征上,已經確定了死者身份。
從生命特征上,許晴毫無異議已經是個死人。
事情已經驚動了最上面,暫時的指令是「徹查,但注意封鎖消息」。性質惡劣,影響太壞,消息傳播太廣對當局也沒好處。
夜深人靜,發生爆炸的現場被層層封鎖。
一個人影輕飄飄落到露台上,許晴的尸體已經被運走,也不知他在爆炸現場找什麼。
忽然,這人撿起了一塊碎磚。
一個花生大小的藍繭就藏在碎磚里面,枯樹般干癟的手將藍繭抓住,嘆氣道︰
「逆天改命哪會這麼容易呢,不要怨師尊心狠,你也算死得有價值了。」
藍繭毫無動靜。
夜風吹淡了這里的血腥味兒,妖道一如來時般靜靜離開。
------題外話------
「許晴」是真死了,以後不會再有「許晴」出場了,但「許晴」的戲份還有完……我說,大王是不是莊家通殺了?快把你們輸掉的票票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