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楠不由想起,小小的車廂,凌離穿著藍灰色曲裾袍,布料的質感極好,可以隔著一層布料感受他的體溫。她乖乖趴在他的胸膛上,如同一只慵懶的貓,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周雅楠脖子上的肌膚經不起他呼氣的撩撥,只覺得癢癢的。
周雅楠覺得,自己是歡喜他抱住自己的。
可那又如何。
雖然他離她這麼近,看起來卻很遙遠。
周雅楠眼里是深不見底的憂傷,可她卻故作輕松地對楊承宇笑︰「說起來,我也不過是和你一樣」
她覺得自己和楊承宇同病相憐,隱隱約約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對楊承宇說的話也多起來。
「他從來都不曾正眼瞧過我,可能他只是戲耍于我,我卻喜歡他喜歡得緊。」
她撩了撩自己的頭發,擺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自嘲地笑︰「這人你也認識,就是你方才提到的凌離。」
楊承宇臉上頗為動容。
他沒等周雅楠仔細捉模他表情的含義,便沖上來,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好像要將她揉碎在他的懷里似的。
周雅楠被人熊抱,很是淡定從容。她的頭因為歪著,感覺脖子十分僵硬,不太舒服,只听見她幽幽嘆息一句︰「王爺,你這樣是很失禮的……您還不趕緊放開?」
何止是失禮,簡直就是耍流氓。
明明知道她心儀別的男孩子,卻來招惹她。他的做法,跟那些信奉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可以直通心靈的直男癌又有何區別呢?
楊承宇的聲音有些悶︰「阿楠,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王爺可是和周某說笑來著?」周雅楠的笑容變得十分僵硬。肅王何止是耍流氓,簡直就是強搶民女。她悄悄地從袖子里掏出一手帕石灰粉,揣在手里。這是她特地給凌離準備的。她原以為凌離會趁機對她動手動腳,那麼這石灰粉就正好排上用場。沒想到,她第一次用,竟然是要用在肅王爺身上。
當然,她心疼凌離,也未必灑他石灰粉。
楊承宇面露古怪之色︰「……其實,我就是凌離。」
他不過是假扮成肅王爺的樣子,探探周雅楠的口風。他以為肅王爺和周雅楠頗為親密。
周雅楠愣了好一會,才明白凌離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尖叫一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凌離推開了。那包了石灰的手絹包兒掉在地上,灑了一地石灰。
她的尖叫惹得楦姐兒趕緊開門,把自己的小腦袋伸進來看個究竟。她剛才可是在光明正大地偷听那兩個人說話呢!她劣性難改。楊承宇越是神神秘秘的,她越是想把真相弄個水落石出。
楦姐兒看見自己的姐姐被逼退到椅子上,她的嘴被一個男人的嘴封住了。她仿佛听到吮吸的聲音。不過兩人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齊齊的。
楦姐兒發出了一聲更加響徹雲霄的尖叫。
她連門都忘了關,急急忙忙逃走了。她身後的幾個丫頭關門也不是,任其開著也不是,鼻子上沁出汗珠,只拿著袖子拼命扇風。
盡管楦姐兒已經被葷素不忌的婁望舒和周雅楠帶偏了不少,她對于男女之間的了解,僅限于一些後期加工後的詩詞。
「紅男綠女,浮花浪蕊,夜月花朝,巫雲楚雨。」她忍不住從口里說了出來,說完便臉紅。
婁望舒嘴里叼著一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狗尾巴草出現在她面前,戲謔道︰「你這個年紀,不應該想這些有的沒的。」
楦姐兒剛想反駁她,又听她說︰「想有什麼用啊?你有本事就來真的呀!」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楦姐兒啐了她一口。
她倒是心向往之啊,可她才六歲……六歲的小孩,鬧騰著思春,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婁望舒又開啟點評模式︰「你姐姐的情緒太容易被凌離控制了。」她接著說了這樣的壞處是什麼,應該怎麼做,說得楦姐兒听著覺得厭煩。
她多嘴問她︰「望舒姐,有一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你很擅長把握人性,又為何……」自己陰溝洞里翻船,被自己的丈夫和小三合計弄死了,導致她現在根本不認可婁望舒說的話。
婁望舒的話戛然而止,只怔怔地看著她。楦姐兒原以為她在看她的嘴唇,後來發現她的眼神並沒有聚焦。
「我以為,如果踫到對的那個人,是不需要套路的。」
和他在一起,並不因為他符合她的條件,而是因為經過仔細考察和相處後,發現那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伴侶。
她不是生來就懂得這些道理。也許有人天生便懂得如何在情場如魚得水,但那畢竟是極少數的人。大多數人,也不過和她一樣,只得在一場場戀愛實戰中學會如何愛自己,如何愛別人,如何與自己的戀人相處。
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人們學習駕駛、穿衣和打扮,卻是不知道如何處理親密關系。
婁望舒閱盡千帆,對兩性間的把戲已經看透了。她就是用腳趾頭,也知道那些男人一舉一動的言外之意,他們學的撩妹大法,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唯有她的先生,是年少輕狂認識的那些人里碩果僅存的一朵桃花。他認識的她是最初的她。婁望舒以為知根知底,可以成為彼此最親密的伙伴。
殊不知,當年作死,她的報應還是來了。
她覺得先生報復她是合乎邏輯的。那時候她不懂人情世故,端著高高在上的女神形象,將她那些追求者呼來喝去,矯情且聖母。
甚至是卑劣。男人為她爭風吃醋,她以此為樂趣。
婁望舒經歷了成長。她學會了情緒的掌控能力,不再喜怒無常。她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男朋友還是願意哄自己的女朋友的,並且稱之為閨房之樂。上了一定的年紀的男人,只樂意和讓他們感到舒服的女人在一起。若是女人惱脾氣,他們只覺得厭煩。
愛情不是他們生活的必需品,而是偶爾的調節劑。
她和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她把自己的張狂和稜角磨平了,安靜地做一個好妻子。
她覺得,改變,在任何時候都來得及。
但是早年的一些事情還是在先生的心里留下了烙印。
他實施了殘酷的報復。
一般人逆襲報復,最多是「當年你對我愛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婁望舒的先生令人發指,他接受了婁望舒,並且跟她結婚。他打心底認為,「情史豐富」的婁望舒不配為她生孩子。
戀愛史豐富從來就不應該成為當代女性受到攻擊的理由。
先生如果喜歡情史清白的女孩子,就不應該和婁望舒在一起。他背叛了她,殺害了她和她的孩子。他還以為自己除去「不正經」的女人,是替天行道。
婁望舒的先生在她生活的時代,是萬里無一的奇葩,會被人噴死。
在周雅楠生活的這個時代,多的是這樣「道德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