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鬼君,從字面來理解,好像是管轄四面八方鬼的至高所在。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方青灩覺得,他們很多時候更像是一個打工跑腿的……比他們更尊貴的存在有什麼吩咐下來了,他們負責協調上面和下面的一群鬼。比如說,這次一個行蹤極其可疑的人跑過來,對雪姨發布了一條莫名其妙的指令。他們硬著頭皮,也得把這個奇怪的命令執行好。
然而,也就他們直接管理的四大鬼城中的「住民」肯听他們的話。像今日跑過來圍觀的這些鬼,都是恰好在這荒原上活動,因此只要嚇嚇他們,就能把他們攆走。
那人要提防的大概是那些厲害的大家伙。而今天是中元節,按照四大鬼君與巫堂的規定,鬼是可以自由行走的,那些大佬們甚至可以跑到人聚集的地方閑逛玩耍搶燈找替身去,巫也不會阻擋他們。
方青灩越想越覺得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雪姨,你能告訴我那人是誰麼?」當真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麼?他的話果真這樣重要麼?必須不折不扣地完成麼?
他出聲打斷了正作沉思狀的薛爽。
方青灩和方青泓,本來是在鮑家山修行的一對雙胞胎鬼兄弟。
據說,他們應當是某個王朝皇族的嫡系。不過,很顯然,皇室斗爭失敗了。一死還死了一雙。
他們實在是厭倦你爭我奪的日子,便尋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下來,不害人,不問世事,也不去與別的鬼爭斗,更沒有心思報仇。
就這樣過了好些年。忽然有一天,天地降下旨意來,兩兄弟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東一西兩鬼君。有侍女,有隨從,有臣民,有錢拿。
他們原以為經過當年的失敗,自己對權力已經沒有什麼想法了。
然而,一朝又得了機會成為君王,他們才發現,他們骨子里的對權勢的渴望是不會消失的。
他們入職的時候,萬鬼來朝,一時間風光無限。
他們甚至以為,從此以後,自己便是鬼中的王者。
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前任鬼君是雙雙辭職的——誰也不喜歡當吃力不討好,還要被人狂噴,有名無實的鬼君。
那兩個鬼君甚至跑到他們隱居之地不遠的地方住了下來,兩屆鬼君成了鄰居。很多時候,當兄弟倆踫到一些棘手問題,便會對他們恨得咬咬牙。
然而,前任鬼君對他們的態度一直很友好。甚至在他們剛搬過來的時候,給方青灩一棵鬼母草,又送了方青泓一只可以騎在上面探尋寶物的大鬼蛙。
顯然,那時候,方青灩和方青泓並不知道他們新來的鄰居就是之前的鬼君。
這也是在一次夜半小酌中,方青泓抱怨邱家的鬼實在是太難纏,其中一位鄰居喝得太多,順口說漏的。
「噢,你說的是邱家啊!天吶,那家鬼簡直媽的智障。他們家二小姐邱霖看中了大魔王燕庭,跟人丟了,半夜跑過來把我從被窩里拎起來滿城找他。講道理,我動動手指就可以把她捏死了,可是如果我這樣做,邱老鬼也會跑來動動手指把我捏死。天吶,我這過的是什麼狗屁鬼君的日子!一個破落戶的小姐也爬到我頭上來拉屎撒尿,連狗都不如……嗚嗚嗚嗚——」他口齒有些不清,卻說的飛快,說完就開始哭。
另一只前任東方鬼君目瞪口呆。
方青泓似乎沒听明白他說什麼,傻呵呵地笑著。把盤子里的花生米抓來,喂他的大青蛙。
方青灩原舉杯欲喝,听完便輕輕地咳了一下,把手里的斗彩雞冠杯擲到地上。
「 !」碎成幾片,酒灑了一地。
抽泣聲戛然而止。
在座的四位酒都醒了幾分。
方青泓的大青蛙見主人沒有喂它,小心翼翼地彈出舌頭,飛快地將盤子一粒粒花生卷進嘴里。又裝作一副老實的樣子,除了一鼓一鼓的腮幫子出賣了它。
它以為沒有被注意到。
前任西方鬼君精神恍惚。他有些不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都怪娘子釀的酒太好喝,他貪杯多喝了幾盅,就出事情了。
還是前東方鬼君嘆了一口氣。她是一位風情萬種的女子,此刻微微紅了臉,也不知道是因為醉酒,還是別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們說︰「啊……可能你們猜出來了。我們倆就是之前的東西鬼君。」
方青灩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把他們兩個當場掐死的沖動。
很好,他們兩個解月兌了,甚至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如今輪到方氏兄弟帶上了鬼君的鐐銬。
第二天,方青灩便去找雪姨。咨詢她如何不做這個鬼君。
雪姨面露古怪之色︰「這當然不行啊。」
方青灩整個人石化。
「什麼鬼!!我明明記得以前如果想不干,是可以不干的啊!」
雪姨的眼神中,分明有同情︰「噢,原來你見過前任鬼君啊!是這樣的。之前可以辭職,現在不行了。」
「為什麼!??」
「你知道的。老天爺要找一個合適的鬼君人選,是很煩的一件事情。上一次一走就走掉一雙。大概老天爺很憤怒,所以這種事情,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唉,就是我,現在如果不想當鬼君,也不成了。」她不無遺憾地說道。好在當鬼君的日子還沒有失去它應有的色彩。
薛爽挺享受的。
「……」
「唉,你想開一點吧!其實當鬼君也挺好的呀!」
「……才不好呢!不就是夾在中間到處受氣嘛!」受氣包有什麼好做的?
「誒,有些人想當鬼君,還做不成呢!你能做這個位置,說明你的運氣比一般的鬼要好得多呢!」
方青灩憂郁道︰「我情願讓別人代替我的位置。」
「別這樣啦!」。
方青灩又回想到雪姨之前安慰他的言語,覺得心里暖暖的。
北方鬼君是一位很好的人呢!
雪姨嘆了一口氣︰「你不必知道他是誰。反正這種人一輩子也不會見到幾個的。」她覺得,見到這些人,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情。
她還是情願自己再也不要見到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