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鄭媽的屋子,回到正屋,小丫頭們早將飯菜領了來,放到了外間桌上擺好,一個小丫頭正拿著蠅甩子,看著飯菜。
吃過飯後,綠珠還沒回來。綠柳與綠蘺換著去外面吃了早飯。兩人一塊兒收拾桌子。將碗盤撤下去,放到外間桌上,讓小丫頭們放進食盒里,送去廚房。
阮媛站起身,轉到屏風後面,邊扯自己的衣服,阮媛邊吩咐道︰「綠柳,去將綠珠找來,然後去準備馬車,我要出去。綠蘺,去第二個衣箱里,將我那件桔色百花襦裙拿來,我今天打算穿它。哦,對了,再把我成婚時的首飾盒放到梳妝台上。」
綠柳一想到阮媛說的那件衣服,就覺得眼前發黑,忍不住又勸道︰「少夫人穿別件吧,那件的顏色太……」綠柳實在找不出一個能形象貼切,又不傷阮媛自尊的詞,來形容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效果。只一個點兒地說︰「那衣服……嗯……」
阮媛瞪了綠柳一眼,道︰「我喜歡。沒听我說的話?還在這兒呆著干嘛?」
頭成婚前,她母親為她添制新衣,多半都是綠柳把關的,唯這件,阮媛心下喜歡的緊,偷偷讓繡娘做了,直到嫁進侯府時,才被綠柳發現。結果綠柳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她穿。
上輩子,那件衣服做出來,她一次也不曾穿。綠柳總說她穿這件衣服不好看。
阮媛想不明白,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那件衣服漂亮非常。這一回,阮媛決定不管了,好不好看又怎麼樣?反正她生得也不美,衣服再好看,也是衣服的事,與她卻是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她決定要按著自己的喜好來。衣服是給人穿的,又不是人給衣服穿的。
誰看著好看,也沒有她自己喜歡來得重要。
綠柳還想再勸勸,阮媛卻將臉子撂了下來。忍不住又問道︰「少夫人要去哪兒?」
阮媛兩眼一立,道︰「怎麼,我去哪兒還要你應允?」
綠柳便不敢再說話,忙就出去尋綠珠和安排出行的馬車。
待到綠珠進來時,阮媛已經將衣服換完,坐到梳妝台前,綠蘺為她綰發。
綠珠眼楮有些紅。阮媛見她進來,舉著一個枝純金牡丹花,花邊盤絲金藤的釵子,那花有真的牡丹花那麼大,再加上邊上的盤絲藤,帶到頭上以後,整個頭發上全是金燦燦的。笑道︰「好看不?」
「好看。」綠珠兩眼發亮,由衷說道。
阮媛听了很開心地點了點頭,頭上的盤絲金藤一顫一顫地。「我也很喜歡。」
綠柳也回了來,立時覺得睜不開眼楮了。勸道︰「少夫人……」才開了個頭,阮媛已經似笑非笑道︰「怎麼,果然是一心想回阮家?」
阮媛板起臉,有一股子的不怒而威,綠柳立時不敢再說什麼。心下卻覺得阮媛病後,肯定是腦子給傷著了。要不然怎麼就突然間不听勸了呢?
一想到阮媛一會兒頂著這一頭的金子,那招搖的情景,綠柳都不敢相像。阮媛心里清楚綠柳指定是郁悶了,也不理她。
鎮北侯府為女眷備的馬車,趕車人是兩個肥大的婦人。也是,哪個富貴人家里的婦人,會是男人趕車?皇帝、皇子可以用太監,是男人卻又不是男人;貴冑人家里的女人,只得用壯實的婦人,有些像男人的婦人。
人都說以己度人,對于防自己女人出軌的可能來說,上至八十下至八歲的男人,都是防範的對像。
想想大聖人孔子的父親,快七十了還能生下孔子,足以說明,男人即便趕不動車,也是不安全的。
對于趕車的兩個肥大婦人,阮媛倒是不陌生,只是重生後再見著,暗自里撇嘴。男人自己後院女人一堆,雨露分不過來,卻千防萬防著得不著雨露的女人自己去別處沾。
青藤公主府在京城的東北上,離皇宮非常近,再往東就是皇子們住的十六王宅,北面則是原廢太子的王府。青藤公主的南面,則是受封建府的她的皇叔們的王府。
而青藤公主府的前身,是當今皇上承天帝做皇子時的潛邸。趙寧入住前,皇帝又命人重新翻新,里面可是極其的美麗奢華。
阮媛上輩子來公主府時,怕被人笑話沒見過世面,多喜歡的景色也不敢多看。一樣的路,重走一回,阮媛可看了個夠本。眼楮都不夠使了。
再看綠柳,也是一雙眼楮到處亂飄,看得都放了光了。
暖婷心下嗤笑,只覺得這主僕二兩個眼皮子淺,難為是從鎮北侯府出來的,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來,還這般沒見過世面。
只有綠柳,安安分分地跟在後面手,目不斜視,裙角不揚。
天家子女,鮮少有生得丑的。趙寧模樣生得十分出眾。她皮膚白皙,面頰紅潤,細黑的彎眉不描而黛,秋水一般的眼楮大而明亮。鼻子挺而小巧,漂亮的唇型,嘴角上揚,即使是生氣,也給人一種嬌俏的感覺。
她今天穿了一件廣袖連身石榴紅宮錦百褶裙,寬高的腰封外,系上紫色的腰帶,深紫色編花腰繩,下墜流蘇,壓裙襟的碧綠通透的月牙玉佩,下也墜著流蘇。
輕風扶過,袖袂飄飄,流蘇晃動。
阮媛遠遠地瞧著趙寧,這個兩輩子,唯一她能靠近、又準許她靠近的皇親貴冑。對于京城里的大多數貴人來說,趙寧或許是個煞神,但對于阮媛來說,卻是能達成所願的依傍。阮媛快步朝趙寧走過去。
趙寧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來回地在公主府內客廳里踱步。後來干脆站到內客廳的外門檐下眺望,見阮媛進了內廳院門,不等她們行禮,便沉著臉道︰「我還當你如今得償所願,便要棄我而去了呢。」
綠珠嚇得臉都變了,她自小听人說,公主都是眨眼間就能要人命的。綠柳好些,畢竟在官家呆過,知道這是趙寧給阮媛的下馬威,只要阮媛解釋得好,便會沒事。
綠柳拉著綠珠跪下行大禮︰「公主娘娘萬福。」
阮媛跪在趙寧面前,道︰「妾參見公主,公主娘娘萬福。」阮媛記得上輩子,她來公主府,跪在這里,是哭著求趙寧想辦法,阻止樓石納妾。
那時的趙寧正與周毅鬧得不可開交,哪有心思管她?而阮媛因為樓石納妾的事,也是焦頭爛額,兩個人都是自顧不暇,然後不歡而散。趙寧想讓阮媛去整唐芷,阮媛想讓趙寧出手幫自己。
兩個人,都覺得自己的事才是最生要的。
此時,阮媛不禁想起了大聖人孔子的一句話︰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她與趙寧不正是兩小人,因利益湊到一塊兒,一但有事情,全都以自己的事為主,也就和諧不了了。不用等大難,只有個一點子的小事,便各自打起小算盤來。
趙寧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趙寧,與誰說話,都透著不耐煩。阮媛的不耐煩帶著小家子氣的,有點像潑婦。而趙寧的不耐煩,卻帶著高位者的不怒而威。
阮媛跪在地上,低著頭。
趙寧高高在上地打量了阮媛一會兒,才淡淡道︰「起來吧。」
有丫頭自動地撩開廳門上的簾子,趙寧進到客廳,上首坐了。阮媛被暖婷扶站起來,跟著進到客廳地中站著,趙寧不發話,她也不敢入座。綠柳和綠珠則被攔在門外。
「就坐吧。」趙寧語氣清冷地說道。
阮媛就左手邊離趙寧最近的下首位置坐下,低頭看桌沿,也不出聲。
趙寧雖然長得美,看起來良善,卻是所有公主里,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所以趙寧不出聲,阮媛也不敢隨便說話,就怕一個不高興,再將她給叉出去,那可真丟臉丟大了。
雖然阮媛臉皮較厚,要是能不丟臉,還是不丟臉的好。上輩子她與趙寧爭執,可沒少被扔出去。有時候阮媛實在弄不明白,趙寧到底是怎麼被養大的。這種敵我不分的性格,也難為皇上身邊,除了皇後外,再沒一個肯為她說好話的。
阮媛想,這世上除了周毅外,趙寧心里到底有沒有過其他人呢?值得她珍視的人。很多時候,阮媛覺得趙寧就像一團火焰,在燃燒著一切,包括她自己。
人只有有怕的東西,才會處事小心。趙寧卻是什麼都不怕。即便是自己的命,都不怕丟。上輩子阮媛听說,皇上賜了鴆酒,趙寧沒一絲留戀的便喝了。
然後,皇上便將整個廢太子府的人,上下全賜死了。那些個趙寧小時候,照顧過她的人,承天帝一個沒留的全賜死了。而公主府上的人,也全都賜死了。
而那些個對于趙寧的死拍手稱快的人,很快的便知道,什麼是皇帝,什麼是帝怒了。好長一段時間,京城上下一片的黑暗。廢太子的事情被承天帝翻了出來,親自徹查。竟然沒假手任何人。
然後,那些個皇子們才知道,原來承天帝沒他們想的那般老邁昏庸。只是身為一個父親,不想再失去兒子了而已。
誰又能想到,最終的結果,是皇六子齊王趙烜做的呢,而那個一直看起來什麼也不求的韓王趙熾,卻暗中推波助瀾,然後留下了主要證據。就等著以後承天帝為前太子翻案時,一舉擊倒齊王。
而當年之所以四皇子楚王趙燭沒事,不是六皇子念兄弟情深,而是他想讓四皇子而為替罪羊。承天帝一怒之下,將這兩個皇子一並賜死。誰都沒有想到,最終被承天帝立為新太子的,竟然是皇八子,吳王趙炫。
無辜且年長的四皇子被承天帝奪了一切的,在京城里就一個親王,無一點兒權力。而精明的皇七子鄭王趙炾、看起來為天下大義的皇九子魏王趙煒,卻都沒有被立為太子。最後出頭的,竟是在所有皇子里,如隱形一般存在的吳王。
可是阮媛卻奇怪,承天帝竟放過了她。
想來天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