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難得的言笑晏晏,倒像是世間一般夫妻似的。
以前阮媛一味的恭良賢淑,最近這些日子,阮媛又一味的與樓石對著干,這冷不丁與他說笑,樓石倒是一時愣住,半晌也沒說話,看得阮媛頗為不自在。
阮媛也頗覺得自己失言,便又描摹描摹,語氣有些惡聲惡氣道︰「孫修是不是神醫我看不出來,反正感覺比魏王帶來的那位老孫太醫強。世子爺請了來給侯爺瞧病,要是瞧不好,可別怪我。」
樓石听了也不生氣,倒覺得好笑,沖著阮媛笑道︰「你想多了。」
阮媛暗自撇了撇嘴,沒出聲。心下道︰「你現在不知道,我可是清清楚楚,不出兩年,鎮北侯便病死了。」當年確切的事情阮媛並不知道,雖然她問了幾次,但樓石不肯與她說。但有一點阮媛是知道的,那就是樓書並不是自然的病死,定是有人做了手腳。的。
反正後來,樓石與魏王便越發的親近了。以前還一直保持著距離,自鎮北侯死後,有段時間樓石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反正後來,樓石生了有些日子的氣。阮媛到現在猶記得,有一天她去回心齋,在窗外,听見好多東西被一把推到地上,各種聲音砸地的交錯聲。
然後有個阮媛從沒見過的男人從屋內出來,瞥了眼阮媛,什麼都沒說地走了。那個男人面色鋼硬,就像是一塊黑鐵澆築出來的鐵人。
自那以後,樓石便不顧一切的與魏王站到同一條戰線上了。
阮媛想,樓石這定是查出了什麼。但事情的真像到底是什麼,或許樓石也不知道。只有動過手腳的人了。也許是其他皇子,也許是魏王也說不定。這世上有離間計,不也有反間計?
而就最後看,樓書死後,受益最多的,不正是魏王?
樓石當然不知道阮媛在想什麼,見她直呆呆地也不說話,突然問道︰「那馬驚了,你怎麼聲都不出?就沒想過要呼救?還是覺得我根本不會去救你?」
阮媛坐到窗下,看著外面,沒有回答。剛好小雨進來,低聲詢問樓石道︰「世子爺萬福。回心齋的彩環姐姐讓小丫頭過來問,世子爺的午飯在哪兒吃?」
樓石沉著臉道︰「我既然在這兒,自然是在這兒吃,這還用問?」
小雨委屈萬分道︰「是彩環姐姐讓問的。奴婢自然樂意世子爺與少夫人一同用飯。」
樓石橫了眼小雨道︰「綠柳,你領著小雨去夫人哪兒找楊媽,就說我吩咐的,讓小雨跟她學規矩。什麼時候學好了,既然你們少夫人喜歡她就回來侍候,要是你們少夫人嫌她了,要麼送回去,要麼簽了賣身契隨便擱那兒。」
綠珠听了,兩眼發光。好似看見仇人倒霉了似的。
小雨則如被雷擊了似的,欲要跪地上求樓石,但一想到以往,也知道樓石對下人自來說一不二的,要是拉著他哭求,弄不好會直接將她送回家去。
還是綠柳比較清醒,盈盈行禮稱「是。」轉頭對小雨也是柔聲細語道︰「雨姐姐得罪了,還是先請吧。其實學學規矩也挺好的,以後咱們好一塊兒侍候少夫人。省得日後鑄成大錯,才後悔沒學好規矩。」
小雨期期艾艾地瞅阮媛,阮媛卻對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根本不看她。沒法子,小雨沖著樓石行了禮,然後與綠柳出去。
綠蘺、綠玉則領著小丫頭進來,往地中的圓桌上擺午飯。
阮媛看著窗外,上輩子她在這院中住了將近十年。院中的景色,她再熟悉不過。那片鳳仙花迎風招展,很是喜人。可惜,種的人卻不是為了她。好在她也不喜歡。而她喜歡的秋千,她的表兄劉貴在家鄉已經為她綁好。雖然極為簡陋,但那是只為她綁的。
其實以前的她,也是個愛哭愛鬧的人,在她的父兄面前、母親面前、還有她的小姨和劉貴面前,她自來都是搶尖的一個。踫到了危險,她也從來都是大聲的呼喊或哭泣。
從什麼時候起,她變得堅強了呢?
阮媛默默地回想。是了,她甫一嫁給樓石,心里便下定決心證明給樓石看,娶她比娶唐芷強上好多,她比唐芷對于樓石來說,用處更大。于是,她便收起了小女兒的嬌氣,處處表現出自己能獨擋一面。但,那時,她偶爾還會顯露出些嬌態來。
而自從她知道眼淚打動不了樓石、呼喊得不到回應開始,她便變得異常堅強起來。隨著她嫁給樓石的時間越常,她便越堅強。也習慣了踫到事情,自己解決,從不求人。若不是今天樓石問起,阮媛幾乎都忘了,她也曾像個孩子似的大哭過,為了跟兄長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耍過賴。
阮媛突然明白,她從秋千上摔下來,大哭大叫,是因為知道她的表兄劉貴會心疼。可是,在馬車里,驚了馬,她即使呼叫了,樓石不但不會出言安慰,也許會反倒譏諷她。所以她才會咬緊了嘴唇,一聲不吭。不過是在找機會自求而已。
她都已經忘了被人呵護的感覺,因為,上輩子自打嫁進鎮北侯府,從來都只有她自己。
受傷後的陳玉也是如此。她若是大呼大叫的喊疼,陳征與陳老夫人會覺得她沒有忍性,而小簡夫人與陳瑩則會解恨。當時的室內,也只有柳姨娘才是真正心疼陳玉的,而陳玉也只能在柳姨娘面前表現自己懦弱的一面。可是,這樣,陳玉又舍不得她的姨娘擔心。
所以,也只有忍著,夜深人靜時,自己一個人才會露出真實的感受來。
飯菜擺好,綠珠到阮媛跟前小聲道︰「少夫人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吃飯了。」
阮媛瞅了眼桌上,果然加了菜,比平日時豐盛很多。樓石已經四平八穩地坐到桌前,就等她入席了。阮媛「嗯」了聲,起身移步到圓桌前坐下,也不多話,拿起筷子便吃。
樓石也瞧出阮媛情緒低落,問道︰「怎麼不高興?你真的很想陳玉來咱們家?」
阮媛興趣缺缺道︰「是啊,可惜世子爺不喜歡,我想也是沒用的。」嘴上沒說的是︰這又不是我家,我哪里能做得主?何必問我?
樓石道︰「其實你不了解陳瑩,或許她對你不算友善,但她那是誤會你了。若是真心交往,你就會發現瑩妹人真的很好,心地善良,又有才氣,會是個很好的朋友的。要不我與母親說,讓瑩妹來與你做伴,相處幾天,你定會喜歡瑩妹的。」
阮媛淡淡地說道︰「不用了,我也沒那個心情接待她。這世界上好人太多了,別的不說,就鎮北侯府里,世子爺覺得壞人有幾個?朝堂之上除了魏王,難道世子爺覺得其他王爺皇子,就全是壞人?不過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這輩子不求與好人來往,只求與談得來的相處就好。反正我也不覺得我有多好。世子爺應該也不覺得我是個好人吧?何必非讓我與陳瑩來往呢,我再將她帶壞了。」
樓石沒想到阮媛會這麼說,不覺又是一愣。仔細想想,又覺得阮媛說得非常在理。看著阮媛道︰「你若是果然喜歡陳玉,明兒我派人去接她來府上養傷,只是夫人會不高興。你應該也能知道的,再說瑩妹也會不喜歡。」
阮媛倒是沒想到樓石這麼說,客氣道︰「這倒不用,可不敢勞累世子爺。我喜歡和她來往,自會想法子與她親近。」
樓石笑道︰「你大概從沒將鎮北侯府當成家吧?」
阮媛不覺驚奇道︰「難不成世子爺將我當成家人了?」
樓石又是一噎。
阮媛垂眸吃飯,不再出聲。心下卻想,也就上輩子她傻,人家沒將她當成一家人,她卻拿那熱臉貼那冷**。
樓石忍不住又問道︰「我先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為什麼不呼救?果真覺得我不會去救你?」
阮媛搖頭道︰「不知道,當時也想不了那麼多,大概是怕再驚了馬吧。」
樓石自然不信阮媛的話,見阮媛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也就住了話頭,一心吃飯。之後,兩個人再沒多說一句,默默地吃完了午飯。
洗漱完後,喝了茶。樓石站起身道︰「你先休息吧,我去侯爺哪兒瞧瞧去。要是下午有空,沒什麼事的話,可以過去陪夫人呆呆。」
阮媛也不起身相送,只點了點頭,算是應了樓石的話。待樓石走後,阮媛就開始算計著要去青藤公主府求見趙寧。
這麼一想,阮媛不禁又是一嘆。上次她與趙寧可謂是不歡而散,也不知道趙寧有沒有稍微听進一點兒她說的話。你能點醒一個真糊涂的人,卻說什麼也點不醒一個心里明鏡似的,卻裝作看不見的人。
阮媛想,其實趙寧與她和陳玉也沒多大區別,也是個誰也依靠不了的人。雖然皇後娘娘真心真意喜歡趙寧,但,一年又能見幾次面呢?除去皇後召見之外,大概心里覺得有愧,趙寧是能不去皇宮都要尋出一堆借口不去的。
像唐芷也好、陳瑩也罷,阮媛覺得,都是她們羨慕不來的。萬事有人替著出頭,她們當然可以安靜的、做個善良、美麗、高貴的女人。
頭睡午覺之前,躺在了炕上,阮媛突然想到一件事忘了吩咐。對侍候在炕沿邊上為她打扇子,一會兒一準會趴在炕沿邊上睡著的綠珠道︰「要是呆會兒表姑娘來,你不用喊醒我,就說我睡覺還未起,打發她回去。」
綠珠有些遲疑道︰「這樣不大好吧?」
阮媛眼楮一瞪道︰「你也知道什麼是好,什麼不好了?那你侍候我時,每次都睡著就好?老實听話,照我說的辦。你也想造反了?」
綠珠不服氣道︰「少夫人冤枉人,奴婢哪一次沒听少夫人的話?」
阮媛在帳子後面笑了笑,不再說話。不過睡過午覺後,阮媛並沒有去安居堂。樓石也未派人來請。陳瑩倒是來拜訪了一回,雖然阮媛已經醒了,並起來,但綠珠依然回說阮媛在休息。
阮瑩就明知道綠珠說謊,也沒法子,總不能沖到歸燕居正房里去拆穿。這種事說謊,說明人給你留了臉面。要不然,直接說不見,不是更加的沒臉?
雖然阮媛在鎮北侯府沒地位,但到底歸燕居還是阮媛的天地。讓不讓誰進鎮北侯府她說了不算,但在歸燕居里,阮媛要見誰,還是有一定的主動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