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媛垂眸不語。
樓石迎上從坡上下來的士兵,認真听著他們的報告,又細細地打听了些細節。劉正既然接了那些人,自然要從官道上回京,所以並不能與樓石他們踫上。
但劉正來時,走的定是這條道。那麼劉正留下阮媛的東西,便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樓石的官位不高,巡城使卻是隸屬于禁衛軍管轄,直接向承天帝上折子。以前沒有,是樓石成年,從兵營回來後,承天帝新設的。可以說,專為樓石設立的。
巡城巡城,承天帝要想知道誰家的消息,只需將樓石喊去,一打听便沒有不知道的。京城值得承天帝關心的,也就那麼幾家。誰家都添什麼人口了,幾進幾出,都去了哪兒,沒有樓石不知道的。
也正是這點,樓石這幾年,便成了幾方勢力拉攏的對像。但樓石除了與魏王還算近些之外,卻是與另幾個成年皇子*,都拉開距離。他爹到底是誰害的,還沒察清之前,樓石不敢輕易下注,就怕與仇人做朋友還不自知。
況且承天帝不是個老糊涂,並不好糊弄。樓石一笑︰劉正,不管你是誰的人,但願你夠聰明。要不然,于他來說,不過是麻煩些而已。承天帝能將這個職位交給他,足以說明,輕易撼不動。只怕劉正自己就要保不住了。
樓石也在想︰到底是誰下的手呢?
阮媛掙扎著站起身,慢步挪到樓石跟前。樓石已經讓隨著他的兵士收拾,準備起身了。阮媛問︰「你在找什麼?查到什麼沒有?」
樓石伸手扶住阮媛道︰「沒事,咱們回去吧。你是要回公主府還是去影園?我勸你還是直接回公主府,你現在這模樣,去了影園,又要搶別人風頭了,會招恨的。」心下卻想︰你可能不知道,就因為你,這朝堂上,只怕沒幾天安靜了。
阮媛不禁笑了。不過這一笑扯得臉疼,表情就有點兒猙獰。「我不放心公主,還是去影園吧。我這樣了,估計著公主也呆不長,完一塊兒回去。」想了想,阮媛又道︰「謝謝你沒跟我父母說別的。」
樓石笑了笑,沒說話。才將阮媛扶上馬,他坐到馬**上。遠遠地,就見趙與陳玉也是同乘而來。這兩人身上都掛了彩。陳玉一臉被追債的模樣,趙臉上好像被人撓過,掛地彩都是論道道的,而且趙的面色黑得跟鍋底有得一比。
阮媛忍不得又想笑,可一笑臉就又疼。糾結著問︰「他倆這是怎麼了?怎麼樣將陳玉從馬車上救出來,才能傷成這樣?」
樓石一夾馬肚子,馬緩步上前。樓石坐在馬上,環住阮媛笑道︰「泰康王世子也遇伏了?這幫子刺客用的什麼兵器,怎麼專往世子臉上撓?」
本來阮媛被樓石摟著,特別別扭,听了樓石的話,還從不知道他這般有趣,頓時樂不可支。
任誰都看得出來,趙臉上一準是陳玉撓的。就不知道這趙怎麼陳玉的,竟讓陳玉如此下手。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陳玉嘴上說不信阮媛的話,其實還是信了。那趙自周彤及笄宴後,果然是去過陳府幾次。不用打听,一準是去見陳瑩了。
想來陳玉有心釣趙,這是一早就讓人打听了呢。
陳玉雖然還沒確定目標,但就現在看,趙是被踢出局了。樓石話音剛落,沒等趙說話,陳玉在馬上已經搶著說道︰「我要跟嫂嫂同乘,咱們終歸男女有別,還是兩位世子爺同乘吧。要不就讓兵士讓匹馬給你們。」
阮媛一听,點頭附和︰「是呢,表妹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怎麼能與男人同乘?馬車呢?公主家的車,看著挺結實的啊。」
一提馬車,陳玉活活差點兒又被氣死。
阮媛掉下去後,陳玉自己在馬車里,她也不知道馬車已經調頭,只當還一路往涇江哪兒跑,不甘于等死,也只得自己尋求辦法。思來想去,這馬出了公主府還好好的,偏到了影園門口發瘋,說明只有兩個可能。一個就是有外力傷了馬,讓它受驚。
但受驚的馬,不可能這麼一直跑下去,受傷了也跑不遠。
那麼,就說明這馬是讓人下了藥了。就如同她在陳家時做的那般。兩味藥,一味下在公主府的馬房草料里,馬出來時喂它吃。但不會瘋,只有到了影園,另一味帶有特殊香氣的藥近到馬的附近,它才會發瘋。
趙寧乘車的馬沒事,說明只給她和阮媛乘車的馬喂了藥。做這種事情,套錯馬的機會不大。那麼,目標一準不是她便是阮媛。
雖然萬分緊要關口,陳玉依然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其實陳玉也有將迷藥帶在身邊的習慣。至于做什麼嗎?就只有「嘿嘿」兩字了。先與阮媛同在車上時,她還在糾結要不要拿出來時,阮媛就已經先她一步說有迷藥在身上,所以陳玉便沒再說。
出于自救,陳玉歷盡千辛萬苦,才爬到馬背上沒被摔下去。也虧了馬跑得累了,也沒開始時那般瘋。陳玉將迷藥往三匹馬口哪一攘,陳玉自己也吸了點兒。嚇得她趕緊閉氣,但到底有些迷糊。求生的本能讓她死死地拉著馬。
就在馬終于被迷藥迷得發暈,慢下來,陳玉也拉不住馬韁繩,手一松,就往地上掉。千鈞一發的時候,趙滾到跟前,將她一把抱住,免了她掉地上受皮肉之苦。經這一下,陳玉也立時精神了。可還沒等感激趙,趙拿刀一下一匹,照那馬脖子上一抹,三匹馬全死了。
陳玉立時想到,趙與陳瑩最近走的很近、想到他可能是為陳瑩報仇,壞她名聲。因為她若與趙同乘回影園,那麼多雙眼楮看著,她名聲就壞了。就是趙想要對她負責,一個壞了名聲的女人,也逃不過做妾的命運。陳玉立時覺得火沖頭頂。指甲變尖。
然而讓陳玉沒想到的是,她撓趙,趙竟然敢打她。于是陳玉也不管什麼形象不形象了,就與趙滾著地的開撕。被氣得糊涂的陳玉就沒想過,趙既然能轉眼間便殺三匹馬,哪里會打不過她?
喪失理智的陳玉直與趙抓到精疲力竭才住手。于是,兩人便成了樓石阮媛看見的模樣。根本沒有追兵,而且那馬也已經不發瘋了。趙明明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只是這美人美則美,就是一瘋美人。
陳玉與阮媛學的時候,還是一副怒氣沖天的模樣︰「你說,他為什麼要殺馬?好好的全殺了,這不明擺著想要陷害我?」
趙氣得舉著胳膊支著腿道︰「人都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你小人吧?這能怪我麼?我追上你時,就見你從馬上掉下來,我當然以為你是被馬甩出去的。我怕你摔著,棄了馬去接你,雖然我自小練武,但胳膊腿可全都肉做的,你瞧瞧,你瞧瞧為了接你被地磕的?」
樓石和阮媛瞧著趙的舉動,有志一同的想,這貨有十八麼?沒有吧,指定八歲,這孩子長得高,長得高。
趙還在哪兒叫屈呢︰「我怎麼知道你隨身帶有迷藥?我說,你一姑娘家家的,帶那東西干嘛?隨時準備著害人哪?不虧你姊姊總受你欺負,果然庶出的沒好東西。還想給我做妾?你省省吧,想當我妾的,能繞京城十圈,輪得到你?」
陳玉在馬上左右掙扎,趙就是抱著她不松手。氣得她對著阮媛樓石道︰「你們瞧見了吧?他就是想壞我名聲,有意的把那馬殺了。」
趙怒道︰「都說了我不知道你身上有迷藥,發瘋的馬不殺了,難不成讓它們亂跑?萬一撞了人怎麼辦?撞傷了好了,賠些醫藥費,養養就好了。萬一撞死了呢?撞殘了呢?你這個瘋女人,我看你是害人害多了,總以為別人跟你似的吧?」
陳玉大叫︰「我不管,算你說得對,可我現在要跟嫂嫂同乘,這總沒錯吧?放我下去,听見沒有,讓我下去。」
阮媛也說道︰「男女授受不親,要不還是我倆個同乘一馬吧。」
樓石︰「你會騎馬?」
阮媛一撓頭,呵呵一笑︰「不會。表妹會吧?」
陳玉道︰「有什麼難的,看你們不也就那麼坐馬上,一趕馬就自己走麼,現學就會。」
趙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你想死沒關系,還想著拉著別人做伴就不對了。」
樓石覺得趙與陳玉同乘也是不大好,但,阮媛和陳玉都不會騎馬,附近又沒有車,也只得道︰「玉妹就先與泰康王世子同乘,我這就打發了人去取馬車。」
陳玉在心底發誓,回去一定要學會騎馬。現下也只得如此。好在阮媛看樣子受傷不輕,好像不能顛簸,他們往影園方向走,不是很快。對于擔心丟名聲的陳玉,倒是放心不少。
就在快到影園時,樓石打發了取車的兵士,趕了輛不錯的馬車來。阮媛混身被摔得如散了架似的,也只得被樓石打橫抱到馬車上。陳玉雖然看著狼狽,倒沒受什麼重傷。
趙幾乎是用扔的,將陳玉粗魯地從馬上弄到地上。陳玉也不與他計較,只是照著趙坐騎**踢,結果那馬好似知道,先一步尥蹶子。好在陳玉反應快,閃到一邊,沒被馬踢傷,但又摔了個跟著。趙「哈哈」大笑,陳玉氣得嘴里小聲罵人,跺腳轉身自己爬車里去了。
坐到車里,阮媛小聲道︰「你果然讓人打听他去的?」
隔著車子,陳玉狠瞪了外面一眼,道︰「要你管?我看你好像要與他重修舊好?不是口口聲聲要與你表兄結婚麼?怎麼?後悔了?又舍不得鎮北侯世子的名頭了?」
阮媛一笑混身疼,忍著疼,但她仍笑得抖著身子說道︰「你以前不是將樓石當成了下手的對像來著?我離了,正好給你騰地兒,你要不要上?我這些日子觀察,他好像也沒我想的那般對唐芷深情不悔,我不行,也許你行呢。」
陳玉咬牙切齒道︰「我才不要人剩的呢。滿京城多少達官貴人,難道就外面那兩只?」
阮媛見陳玉已經炸毛,不想再刺激她,扯了扯唇角,道︰「不單他們論只,只怕這京城里達官貴人家的男人,不論只的少。」
陳玉沒吱聲。阮媛也閉目養神。
待到了影園,陳玉和阮媛不知道,趙寧根本就一點兒都沒擔心她倆的安危,竟然佔了影園最好的位置,水心亭里,與呂倩兩個又是吃又是喝的。還讓個伎人,遠遠地在林子里彈琴。琴音與流水聲、水邊的花、水面上的花瓣、水邊的仕女、俊男,組成了一幅絕美的動態畫。
身為組織這次游園活動的主人,青竹公主倒是挺關系阮媛和陳玉的。听聞她倆個回來,親自出去接不說,還讓人準備了西院一個偏僻安靜的房間,也準備了全新的衣服,首飾,讓她倆換。太醫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一早就在房里等著了。
別人倒還好,趙一下子成了中心。當然是他的傷太過獨特,一個個的都非常好奇他是怎麼傷的,被什麼傷的。有過經驗的男人,全都一拍著趙地肩,給他個了然的笑。
女孩們很好奇,可是結了婚的婦人,有那曾經撓過夫君的,又哪有看不出來的?不禁就打趣道︰「世子這是讓貓撓了?什麼樣的貓啊?」
引得一眾人跟著笑。
而阮媛從車上下來時,樓石沒上前。阮媛也沒有要等著被抱下來的意思。而且綠珠、綠柳幾個早就流著淚搶到車跟前,將阮媛扶到軟椅上。被軟椅抬著的阮媛听了眾人打趣趙的話,不禁看了眼陳玉,又看了眼跟在陳玉的軟椅邊上走的陳瑩。不管怎麼樣,她們是姊妹,陳玉受了傷,倆人感情再不好,于外人面前,都要裝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的。
青竹公主對趙道︰「你也跟著她們去後院瞧瞧吧,太醫都在里面呢。」說完,團扇遮唇,笑道︰「也不知道你這傷到底怎麼弄的。又沒去風花雪月,就是被馬蹄子踩了,也踩不出這種花樣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