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峰山陰面的水簾洞中。
鬼面盤腿坐在石台上,突然一口黑血噴出來,擺在他身前的酒壺也應聲破碎。圍坐在石台下的七個黑袍人也都吐血倒地,捂著胸口在地上打滾。
「大師兄!」紀龍立刻跑上去扶住鬼面,「大師兄,你怎麼了?」
鬼面無力地擺擺手,喘息著發不出聲來。
紀龍著急地幫他揉著胸口,鬼面控制不住又讓出兩口血來,鮮血染紅了他和紀龍的衣服。紀龍恨自己靈力太低幫不上一點忙,他回頭望了眼靠在洞口發愣的沈青,終究是沒有開口相求。他這位二師兄一直都很奇怪,總是一副呆愣愣的樣子,像是在沉思又或者他只是單純地在走神。他們師兄妹四人從小一起長大,本應是最親密無間的,然而無論發生什麼,冷酷無情的二師兄永遠只會站在人群外冷眼看他們掙扎在生死邊緣,從不伸出援手,哪怕是他抬抬胳膊就可以做到的。
師父不喜歡他,大師兄也不喜歡他,只有小師妹愛圍著他轉,卻得不到半點回應,二師兄總是在竭盡全力忽視他們。所以紀龍對這位二師兄也喜歡不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師父明明對他厭惡至極,卻總能在最後原諒他,從沒想過要將他逐出師門一了百了。
沈青靠在洞口,眼神凝固在一個點上,面無表情。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在發呆,相反,他以自己敏銳的洞察力注意到了所有人都忽略的一個現象——一塊酒壺碎片閃著微弱的光芒慢慢地漂浮起來。碎片懸在半空中,光芒向四周暈開的同時也在慢慢地變得模糊透明,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洞中的一切照舊,沒有任何改變,可沈青總覺得哪里不太一樣了。他疑惑地走上前,卻在臨近碎片的地方停了下來。一股蠻橫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襲來,壓制得他喘不過氣來,連腰背都不受控制地彎曲了。他的頭像是被無數只大手撕扯著,無邊的疼痛正在吞噬著他。
十里外的洞窟中,只剩下雲漠和慕容泠風。雲漠坐在地上一會兒掃一眼慢慢流逝的沙漏,一會兒看看身邊雙目微閉的小公子。
慕容泠風引導著碎片懸浮在她的雙手間,濃厚的靈力源源不斷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注入其中,碎片因得到靈力的滋養而發出光芒。光芒逐漸擴大,閃耀得刺眼,雲漠被迫轉過頭去不敢看。
這邊雲漠沉浸在濃郁的靈力中,雖睜不開眼楮,身體卻感覺十分舒暢,似乎全身的經脈都被打通了;那邊沈青卻被壓制得快要瘋掉了。湊巧一個無人察覺的震動重重地撞擊在沈青的靈魂上,撕心裂肺的同時也將他從無邊無涯的壓制中解救出來。
沈青單膝跪地喘著粗氣,他抬頭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所有人都圍在鬼面身邊,擔心著他的傷勢,仿佛壓制的力量並不存在,撞擊也從未來臨過。沈青突然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轉身便跑了出去。
慌亂中沈青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直接跑山洞,而是穿過兩三個洞穴後閃身躲進了洞口的巨石後,他念著清心咒努力平息**內躁動的氣息。僅僅運用反媒介就能施展如此霸道的幻術,這人的靈力要強大到什麼地步?若不是那下撞擊,他將會永遠淹沒在幻術中直至死亡。
遠離了幻術中心,沈青的五感也在慢慢恢復著,他隱約感覺到洞外圍著不少人,卻都隱藏氣息並沒有攻進來。這更證實了沈青的猜想,聖王爺此舉意在救人質而後才是圍剿。
想到和人質待在一起的小師妹,沈青動了動身子卻始終沒能站起來。是該給他們些教訓了。
沈青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惡人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這種脅迫少女孩童的行為恕他不能苟同。更何況以鬼面那捉急的智商想和聖王爺斗,只有一敗涂地。他沒必要再去牢房里多佔個地了。
感覺到震動的,除了沈青還有另一個洞窟里的謝嬌嬌,兩個洞窟相連但也有一定的距離,幻術並沒有波及到這里。
謝嬌嬌明顯地感覺到腳下的地顫抖了一下,伴隨著一聲巨響,她沒站穩跌在地上。謝嬌嬌懊惱地爬起來,朝地上躺著昏迷不醒大大肚少女就是一頓抽打,「敢絆倒本大小姐,一會兒定要把你的腳砍下來喂狗!」
宋曉被綁在石頭上掙月兌不開,眼見著她這般惡毒,忍不住咒罵兩句,「小小年紀就一副蛇蠍心腸,遲早要遭報應的!」
謝嬌嬌瞪圓了眼楮抬手一鞭子抽向宋曉,宋曉的肩頭立刻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他的外衣,本就衣冠不整的他此刻更加狼狽。不過他咧咧嘴巴,用宋家人的驕傲壓下了到嘴邊的申吟,凌厲的眼神射向謝嬌嬌,「怎麼,惱羞成怒了?」
「你!」謝嬌嬌抬手又要一鞭,可轉念想到大師兄的叮囑,生生忍下了怒氣,「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個時辰了,本大小姐不跟將死之人一般見識!」
說完,謝嬌嬌便不再搭理他,踏著輕盈的步伐在山洞里轉開了。時不時地用鞭子抽打已經被嚇得不敢哭出聲的小孩,臉上洋溢著享受的笑容。宋曉急得直磨牙,卻沒有半點辦法。
突然,山體又開始震動。這次比之前還要猛烈,持續的時間也更長,謝嬌嬌背靠著山壁表情緊張,地震了嗎?
宋曉也靜了下來,望著洞頂若有所思,這情況他似乎遇到過。
心里有了底,宋曉的臉上掛起了不屑的笑容,眼神輕蔑地斜視謝嬌嬌,「怎麼?山巔之舞跳成了山顛之舞還把自己給嚇著了,大小姐您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你在胡說些什麼?」謝嬌嬌氣憤道。
宋曉索性靠在石頭上,一副紈褲子弟的痞樣,「你剛剛是不是感覺到山在顫動?」
謝嬌嬌毫無防備地點點頭,「是啊!地震了本大小姐可是不會管你們的!」
宋曉譏笑一聲,「我可沒感覺到什麼地震山崩之類的,那只不過是你跳錯了舞步把自己震到了!」
謝嬌嬌明顯不相信他的鬼話,「你在撒謊,剛剛山體就是顫動了!」
「不信你可以問問其他人,」宋曉朝著唯一沒有哭泣的小男孩抬了抬下巴,「喂,小鬼,你剛剛有感覺到震動嗎?」。
小男孩看看宋曉又看看謝嬌嬌,輕輕搖了搖頭。宋曉一挑眉,「喏,听到了吧。」
「這不可能!」謝嬌嬌將信將疑,轉向另一個小孩威脅道,「說,剛剛是不是地震了?」
那孩子只會哭,她越是大聲呵斥孩子的哭聲越大,氣得謝嬌嬌又是一鞭子揮過去,在小孩白女敕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印。
這下孩子們的哭聲更烈了,此起彼伏止都止不住,別說是謝嬌嬌了,連宋曉听著都有些煩躁。
「都別哭了!煩死了!」謝嬌嬌揮鞭擊碎一塊大石頭,「誰要在哭,我就殺了誰。」
此時的宋曉反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靠在石頭上哼曲子。
謝嬌嬌已經信了大半,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舞步跳了十幾年,從來沒出過錯誤,怎麼會突然間有了震感。宋曉哼的曲子更讓她疑惑,「你怎麼會知道山巔之曲?」
宋曉撇嘴,高奧迪揚起下巴,「當年南楚第一美人璃郡主于伊瀾山頂創山巔之舞傾盡天下,然而其實山巔之舞並不是璃郡主一人完成的。慕容家主慕容宇撫琴、蘇家大小姐蘇瑾靈擊鼓、南楚小公主南宮顏與武王妃歐陽菲菲以劍伴舞才創下了如此佳話流傳至今。你說身為武王妃最疼愛的干兒子,我會不清楚山巔之曲?就連山巔之舞本少爺也盡得干娘真傳,跳得分毫不差。「
「吹牛!」謝嬌嬌不信。
宋曉急了,「本少爺怎麼可能吹牛!本少爺現在就……」他激動地想要向前兩步,但繩索阻止了他,猶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宋曉頓時沒了氣焰,「罷了,罷了。你愛信不信吧,反正本少爺現在也證明不了自己。」
「山巔之舞根本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世人皆以為那只是曠世奇觀,實則不然。其實山巔之舞是一套唯美凌厲的功法,只知舞步不懂心訣就會想你一樣感覺到地動山搖,還好你遇上了我及時停了手,否則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走火入魔,發癲發狂。」宋曉手腳動不了,嘴可沒閑著,「只有將心訣和正確的舞步結合起來才是真正的山巔之舞。」
宋曉說得謝嬌嬌越來越心動,她思索了半晌取下脖子上的小笛子吹了一聲,洞口立刻爬進來四只大蠍子,在謝嬌嬌的命令下虎視眈眈地圍著宋曉轉圈圈。謝嬌嬌上前解開宋曉身上的繩索,「這山洞地方夠大了吧?光說的厲害沒有用,你也轉兩圈讓我見識見識真正的山巔之舞。跳得好呢,本大小姐一會兒就跟大師兄求求情,留你一命,」謝嬌嬌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宋曉的臉,「別想耍花招,這外面可圍著上百只毒蠍子呢,你跑不了的。」
宋曉滿不在乎,活動活動手腳便開始翻跟頭,緊接著酣暢淋灕地打了套拳法。
謝嬌嬌在一旁看著愈發不耐,手中的鞭子忍無可忍地抽了出去,「你是不是誠心的?」
「急什麼!」宋曉躲開鞭子,「我被綁了那麼久,手麻腳麻的,不得活動開了!要不一會兒抽筋了你給揉啊?」
說著宋曉又壓壓腿抻抻筋,腳尖輕點,踏著優美的舞步旋轉、跳躍……
謝嬌嬌的眼神隨著他轉來轉去,凌亂的衣衫讓宋曉的山巔之舞多了一絲頹廢美,不僅謝嬌嬌看呆了,連孩子們都不再哭鬧一個個睜大了眼楮,生怕錯過一個動作。
如果說剛剛謝嬌嬌只是將信將疑,現在是完全信了。宋曉的舞步與她所學的略有相似但舉手投足卻是大不相同,更加流暢、更加輕盈、更加唯美,醉人于無形。
宋曉朝謝嬌嬌笑了下,腳下未停轉到了謝嬌嬌身邊,拉起她的雙手帶著他一起舞動。謝嬌嬌羞得想要抽回手,宋曉卻緊緊攥著她不放。
「你不是要跳山巔之舞嗎?快點去,別想耍賴!」謝嬌嬌的聲音軟了許多。
宋曉攬著她的腰將她舉起來轉了三圈,「這怎麼能是耍賴呢,這應該叫浪漫,你不高興嗎?」。
第一次被年紀相仿的男孩如此貼緊,謝嬌嬌的小心髒撲騰撲騰的快要跳出來了,「我……我……」
又是一個旋轉,謝嬌嬌完全落在了宋曉的懷里,四目相對,耳邊充斥著宋曉輕哼的山巔之曲,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們二人,沉醉、迷離。
砰的一聲巨響,把謝嬌嬌重新帶回現實,洞頂離奇地開始往下掉土渣子。謝嬌嬌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感覺手腕處傳來一股鑽心的劇痛,她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宋曉毫不留情地掰斷了她的手腕,反手一個過肩摔,將她臉朝下拍在地上,順勢用膝蓋壓住她的頭顱,完全地禁錮,沒有半點憐香惜玉。
離他們最近的兩只蠍子暴躁地向宋曉沖過來,卻被洞頂掉下的岩石砸了個正著。
諦听從他頭頂的洞中跳下來,手中的鐵錘砸在一只蠍子背上,蠍子頓時支離破碎。
最後一只蠍子誰都沒想到居然被小男孩制服了,他趴在蠍子背上,咬牙耍狠,蠍子蹦著試圖把他甩下來卻怎麼也成功不了。
諦听撈起小男孩,一腳將蠍子踢飛,對面的黑騎軍揮刀把蠍子劈成了兩半,身首異處。諦听模模小男孩的頭,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塵埃落定,山洞中的情況早已天翻地覆。黑騎軍用鐵鏈緊緊地綁住謝嬌嬌,押著她從之前的洞穴原路返回。
諦听帶來的人不少,且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各司其職,扛起小孩和少女們迅速撤離。
「嶺哥,」宋曉傻笑著想要討個表揚,卻被諦听一巴掌拍在腦袋上。
「出去再說,你哥還在外面等著呢。」
宋曉一听到宋曄的名號立刻就慫了,被穆嶺夾在胳膊底下帶著上了洞頂。諦听見小孩發蔫忍不住安慰道,「放心吧,你這頓打,是躲不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