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掌櫃替沈家做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我的手底下做事也不是頭一回,今日我提出的這些錯誤,希望不要再犯第二次。」然後,沈兆言點了一個掌櫃的名字,蹙眉道︰「記得五個月前的例會,我就提過你這樣的問題,為何今日還犯?」
那個掌櫃頓時額頭冒汗,支支吾吾起來。在沈兆言犀利的目光之下,他實在找不到借口,只好低頭認錯,並保證以後絕不再犯。
誰能想到,沈兆言五個月前的小問題都還記得?
鐘灕月不禁佩服起他高超的記憶力,以及縝密的思維。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沈兆言點了兩個人的名字,然後抬起左手,明德立刻從一旁的布袋子里掏出兩個紅包放在他手掌上。
一個年長的和一個年輕的掌櫃得到了沈兆言的褒獎,紅包作為獎品,大大地肯定了他們近來的工作表現。其。他八個沒得到紅包的掌櫃臉上表情各不一樣,有的為他們高興,有的則暗暗嘆氣。
沈兆言不動聲色地掃了他們一眼,將他們各自的表情一一收進眼底。
眼神拂過鐘灕月時,不禁一頓。她正兩眼放光地盯著那兩個掌櫃拿著紅包的手看,單從她的表情里就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麼。
沈兆言忍不住勾起唇角莞爾一笑。
眾人驚愣,紛紛詫然地看著沈兆言。
大少爺主持例會好幾年,每回不是面色無波,一臉淡然,就是或嗔或怒,極少將心里的情緒形于臉容之上。像這樣粲然露出笑意的,真的是難得一見。大家暗暗地對了對眼神,都在猜測大少爺這笑是何意。
「若無事再匯報,就都退下吧!」沈兆言早已恢復原來的表情,朗聲說道。
眾人馬上站起身來,拱手告退。
春喬趁著這時候,帶著四個丫鬟到門外去,春喬吩咐鐘灕月道︰「快去院子外把運冰的小工喚來!」
「好的。」鐘灕月帶著小跑來到院子外,運冰的小工們正好也推著小車到了。沒有里面的丫鬟帶著,外人是不讓進竹園的。
冰塊已經被鑿冰的工人分成了八盆。到了前廳的門外,幾個丫鬟開始使勁地往里面搬運。
大少爺身後放了兩盆,二少爺身後放了一盆,剩下的五盆分別放在屋子的內側周圍。
此時另一批掌櫃已經入座,幾人搬好冰塊,就迅速站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鐘灕月額頭沁了密密的汗珠,想大口喘幾下氣都不敢。
屋子里並未涼快多少,因為此時更接近晌午,溫度較早上已經高了好幾度。所以放了冰塊後也只能感到和之前差不多。
要是有中央空調多好!
鐘灕月感覺自己馬快要中暑了。再瞅瞅沈兆言和沈謹言兩位少爺,他們正襟危坐著,臉上不見絲毫厭煩,額頭上也不見一滴汗珠,冰塊似乎在他們身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在這樣盛夏的季節里,不露胳膊不露腿,還能挺直腰身保持風度的,也只有大老板能做到了。
屋里面不斷地更換一批又一批掌櫃,大半的人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機械地匯報著一個月來的工作情況,也有少數的年輕掌櫃滿腔熱情地提出對店鋪發展方面的建議,更有甚者做了詳細的策劃步驟。
听到理想遠大的年輕掌櫃的豪言,好幾個年長的掌櫃都皺起眉頭,露出不耐之色。但是沈兆言不阻止不打斷,更不做任何打擊,靜靜地聆听著,等他說完,然後再細細地幫他分析自己提出的方案是否有可行性。
不過也全非如此。也有人在提出方案之後,當即就被沈兆言一語否決了。
從這幾點來看,鐘灕月認為沈兆言正在栽培自己看好的年輕人,從而挖掘出具有潛力的心月復。對于倚老賣老的那幾個老員工,他或打擊或夸贊,有獎有貶,不偏不倚,讓人模不出他心里的看法。
好幾個掌櫃不時地扶額,唉聲嘆息,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沈兆言始終保持著早上的狀態,絲毫不見疲憊之態。
短短半天時間,鐘灕月就領教了作為一個當家人身上所負的重擔,以及面對這樣的重重壓力,沈兆言所表露出的恢弘氣魄,也看到了沈家商業版圖的盛大。
沈家早年以絲綢發家,後經四代,逐漸拓展所涉行業,布莊、銀樓、酒肆、客棧、瓷器、染料等幾大最賺錢的行業幾乎都有沈家的涉足。
從一撥又一撥的掌櫃們所匯報上來的一個月收支情況做粗略計算,鐘灕月對沈家現在所擁有的財富地位有了大致的了解,同時也從這些訊息中分析出了很多有關當下經商的環境。這對于她以後做生意有極大的幫助。
如果能再參加一下浣國各位大佬的聚會,听听別的富豪對生意上的見解,相信一定能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偷瞄了一眼沈兆言,有他在,這樣的場合一定少不了,她要努力爭取他能帶上她。
鐘灕月心里美滋滋的想著,手頭的工作也絲毫沒有怠慢,可謂工作、聆听兩不誤。
轉眼到了正午時分。
待眾位掌櫃離開,春喬便開始吩咐準備午膳。
「大哥,那我也回去小憩片刻,下午再過來。」沈謹言起身,對沈兆言柔聲說道。
沈兆言點點頭,「若是覺得炎熱難耐,下午就別過來了,反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沈謹言臉上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沉默了一下,他透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有種淒涼而憂傷的美感,「好。」
好可憐啊!
鐘灕月看到這個情景,暗暗嘆了口氣。
伺候大少爺用過午膳,五個丫鬟又開始忙了起來。換冰盆、刷茶杯、燒熱水,直到下午上班之前,她們都沒停過。
過了未時,安靜的竹園又開始沸騰起來。
掌櫃們和門外的丫鬟們換了又一批,里面奉茶的五個丫鬟還是春喬她們,所站的位置也和上午一樣。
二少爺沒有出現,但這並不影響例會的正常舉行。
下午的例會似乎比上午激烈一些,前來的掌櫃們在年齡上與上午的那些沒什麼區別,但是他們所管理的店鋪多數是金融一類的,他們除了需要管理自己的店鋪生意,對沈家其它店鋪的進出帳也有著督查的權力。
「大少爺,听說這批水運的貨又被劫了。老僕認為,水路不妨再等等。各大鋪子最近的貨都很緊,上次已經是緊鑼密鼓地抽調貨物,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若是近期再有此等現象,恐怕店鋪里的現貨必會出現供應不上的現象。」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掌櫃說道。
他這話一說出來,立刻有三個掌櫃跟著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