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沈府所有家丁都從腦海里搜刮了一遍之後,榮六仍然無法鎖定此人。
「他是敬廣唯一的血脈,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那種吃人的地方。」陳婆心疼地說道︰「這輩子我虧欠最多的,便是這個兒子。為了他,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榮六想了一下,建議道︰「帶他一起走吧!遠走高飛!我會想辦法再籌些錢給你們。」
「不!」陳婆立即拒絕道︰「我要與他一同留在浣京!」
「老爺既然已經死了,你們還想作何?」榮六皺著眉問道。
陳婆冷冷地看著榮六,一字一頓地說道︰「父債,子還!」
「你還嫌敬廣這輩子不夠淒涼嗎?還想讓他的孩子也來承受這份傷痛?」榮六眉頭緊鎖,不悅地問道。
陳婆默默地看了看榮六,轉身從一旁的暗格中拿出一張泛黃的紙遞到榮六面前,道︰「這是他當年親筆寫下的遺書,倘若你們真是故友,應該能認得他的筆跡。」
榮六皺皺眉,從她手中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確實是顧敬廣的字。上面寫的是他對沈最山深深的痛恨之情,以及對沈家財富的憎恨。他認為是沈家的財富毀了他們幾個人的命運。他想搶走沈最山的所有,令他身敗名裂,讓他也感受一下瞬間失去全天下的感覺。
上面的內容字字珠璣,榮六仿佛能從字里行間里感受到顧敬廣當時寫下這封遺書時的心情有多麼的絕望和憤駭。
「如果你真是他的故友,便應該替他彌補心中這份遺憾。」陳婆極力慫恿道。
榮六臉上陰雲密布,雙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腦海中重復播放著二十年前相遇的種種情景,一切仿佛如昨,歷歷在目。時隔多年,再次想到他,榮六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一時間百感交集。
懷著復雜的心情,他回到了沈府。此時已過子夜,周圍靜謐得能听到地里的蟲子叫。
榮六輕輕地推開房門,並不急著去點燈,而是模著黑來到了圓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安靜地發起呆來。
心中黑暗,屋子里亮與不亮都一樣。
良久,他才緩緩起身,月兌下外袍準備去床榻那兒休息。突地,他嗅到了人氣,不禁警覺起來,轉頭看向屋子中央,問道︰「誰?」
「這麼遲才發覺屋中有人,這可一點都不像六爺!」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旁邊的陰影之處緩緩走出來,然後走向燭台,親手點燃了台子上的燭燈。
「大少爺?」榮六驚呼道。
「這麼晚了,六爺不在屋中休息,是去了哪?」沈兆言吹滅手中的火折子,語氣淡然地問道。
他的語氣隨意得仿佛是在問‘你今天吃了什麼’,但是榮六卻渾身都緊張得戒備了起來。
「去,拜見一位故人。」榮六支吾了一聲,旋即若無其事地問道︰「大少爺這麼晚了,怎會在我的屋子里?」
「這麼晚拜見故人?」沈兆言挑著眉,淺然一笑道。
「前兩日撞到的,因為白天里都有事,所以相約在今日晚上敘舊。」榮六流暢的答話毫無破綻之處,他坦然地回視著沈兆言的雙眼,鎮定自若地道︰「大少爺呢?這麼晚了,為何還沒有歇下?卻出現在了我的屋子里?」
「對六爺有所懷疑,所以來了。」沈兆言深邃的雙眸緊緊地看著榮六,話語更是直白得讓榮六猝不及防,當即一愣。
「哦?大少爺懷疑我什麼?」
「這些日子一直有人在跟蹤六爺,六爺可知?」
榮六當然知道,而且還輕松地躲了過去。不過他一直想不明白是誰,沈兆言這麼一問,他當即明白過來︰「是大少爺派來的人?」
沈兆言點了點頭。他並不是真的想調查六爺,在對六爺產生懷疑時他本想立即問他,但是他又怕自己多心了,誤會了六爺,傷了多年的主僕情誼。所以,他先派人查探了一下。只要能讓他確定,六爺對他確實有所隱瞞便可。
所以,他來了,在這兒等他。
「那大少爺懷疑我什麼呢?」榮六有些失望地問道。
「六爺可否听過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個包袱交到你手中,竟然查不出絲毫線索。一個廚房的婆子,再厲害的手段,你不可能一丁點訊息都查不出來。我本不想懷疑六爺,可是,」沈兆言慢慢踱步走向榮六,緩聲說道︰「六爺的行徑著實叫人生疑。」
榮六漠然一笑。他心知肚明,以沈家的財力,只要想查,定能雇到江湖中最厲害的人物,將他查個底朝天!沈兆言沒有那麼做,而是在確定了他可疑之後,選擇親口問他。這便是對他最大的尊重與信任。
「六爺,我不知你隱瞞的內容是什麼,只要與沈家無關,我可以不過問半句。」沈兆言真摯地看著榮六,承諾道。
榮六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還記得,當年有個人,死在了沈家的門口嗎?這個人,是我的故友。我進沈家也是為了他。起初我接近你爹,是為了查明他的死因。而這個人,正是陳婆的夫君,我也是方才才知曉。」
沈兆言皺起眉頭,質疑道︰「此人是我爹所害?」
榮六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若是你爹所害,我早便給他報仇了。你爹是個正派之人,不然,我也不會跟隨他這麼多年。」
「那陳婆呢,她還是認為是我爹害死了她的夫君?」
「她確實是這樣認為的。她留下的包袱里有我認識的舊物,因此我有意隱瞞,想等找到她問清楚再稟告大少爺,沒想到還是讓大少爺先一步知道了。方才我找到她,已將實情告之于她,她很後悔,想與我一同回沈家認罪,但是我……憫她是我故友的遺孀,實在不忍,加上是夜里,所以我便先回來了,想等明日再跟大少爺商議此事。」榮六一半留一半露地說道。
沈兆言可沒那麼好糊弄!他目光犀利地看著榮六,問道︰「那日與她在廚房說話的人是誰?」
「這個她沒說,應該就是府內的家丁,說的話也很平常吧!她是因為心中的恨意,才伺機燒了廚房。她當時是想燒了整個沈家,屬于蓄謀多年。」
榮六本並不想對沈兆言撒謊,結果他對兩邊都沒有說實話。他對陳婆故意隱瞞一部分,是想讓陳婆自動交代出她在沈府的那個幫凶,沒想到卻是敬廣的兒子。所以,他不得不改變口風,對沈兆言隱藏起部分實情。
沈兆言點點頭,相信了榮六的話。
「老爺是個好人,所以這些年,我為了贖心中的罪過,一直留在沈府,盡心盡力。陳婆也是個可憐之人,倘若可以,我希望大少爺能夠放她一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