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和馬師爺攀個本家吧。告訴他李都守要收九齡秀的事兒,讓他去恭喜恭喜李大人。」
商秀兒就在那里呆住了。
蕭六爺還在接著往下說︰「你再有意無意的透露一下,爺昨晚寫了一晚上的詩。」他想了想,吟道︰「碧似輕浪翠似煙,如此花容自解憐。仿佛姓名猶可憶,風流應喚綠牡丹*。」
馬尾快速的復述了一遍,蕭六爺點點頭,道︰「你就說,不知爺這是什麼意思,請馬師爺幫忙解一解。這件事,巳時以前要辦利索,若遲了半刻,你就不要在我府里當差了。」
「得 。」馬尾是個活潑性子,領了差事,笑嘻嘻道︰「爺,只一樣,我可不真姓馬啊,這名兒是您後改的呀!」
蕭六爺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道︰「敢跟我抬杠?慣的你!鼓槌兒,你籌辦一份財物,不要急,慢慢辦,誰來問你——,你就說爺要聘牡丹社的綠牡丹,你在準備聘禮,午時就去抬人。」
兩個小廝一前一後的走了,蕭六爺繼續自己的沉默。
而商秀兒始終看著他,她多希望這位六爺能解釋一句半句啊,多希望能給她一個空隙,讓她說出來她的祈求。
要使了人去恭喜李大人收了九齡秀,還要差人去聘綠牡丹。
那她在這的一晚算什麼呢?
渾身上下的不適讓她身心俱疲,想到這一晚上倉皇的到處奔忙,她想到了她的手就那樣剝開對方的衣服……她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兩個多時辰前那場荒誕的自薦枕席換來的「滾」字,那算什麼呢。
商秀兒一直跪在那里,燻籠里暖暖的煙火氣上升,燻到了她的眼楮,她很想大哭大喊出來,她勉力的眨著干澀的眼楮,不讓眼淚流出來,可撐在地上的手已經用力到浮現出了青筋。
蕭六爺瞥了她一眼,道︰「昨晚我酒醉。」
商秀兒低聲道︰「我知道啊。」
「但你卻是自願的。」
「是。」商秀兒渾身顫抖著應道,是啊,她是這一個字說出口,眼淚已經流了滿臉,她無地自容的看著蕭六爺毫無表情的臉,幾乎不成話的泣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我知道我這樣的人身無長物,一技之長您也不看在眼里,我只有我自己……還有個自由身……求您幫幫我,您要怎麼樣都行,我不願意入都護府。」
蕭六爺道︰「我不會答應的。」他說完這一句,居高臨下的看著商秀兒,臉上突然現出怒容來,道︰「把你臉上的痣擦掉。」
馬師爺正急匆匆的往都守府的後衙走,昨晚他力薦李大人去听牡丹社的戲,正不知道怎麼樣呢,一大早就這麼巧,遇到蕭府里的小廝,更巧的是,這小廝和他還是本家,一來二去,倒是都打听清楚了,到了門口他略有些猶疑,卻被人撞了一下,差點摔了,不由發火道︰「怎麼走路的?不長眼楮?」
那人一看是他,倒笑了,做了個揖道︰「馬師爺,您別跟小的計較,今天宅子里要進新人,大人是個甩手掌櫃,我手底下就這麼幾個人,忙的昏了頭,您原諒則個?」說話的語氣卻不甚尊重。
馬師爺見是李大人後宅的李管事,听這話,兩下里一印證,看來蕭府那小子說的是實情,李大人這是真的要收九齡秀,便道︰「大人呢?」
李管事道︰「大人心情好,在花園里打拳呢。」
「你忙,我去找大人。」馬師爺拱了拱手,撩袍而進。
馬師爺年過四十,四十以前是個久考不第的秀才,輾轉尋了門路,求人在李都守府衙下做個師爺,但實在是水平有限,所以至今也只領過幾個容易得很的差事,其余時間倒大部分是閑晃。
但馬師爺是知道李玉其人的,天下間不知道李玉的讀書人恐怕沒有幾個。
想到這里,他看著這不甚嚴密、處處漏洞的李府後宅,重重嘆了口氣,怎地現在不光大人自己行事粗莽,連後宅都這樣了,隨便什麼人出出進進?馬師爺正邊走邊嘆氣,那邊就走過幾個如花女子,旁若無人的說說笑笑的過去了。
成何體統啊!
馬師爺深深的為大人感到悲哀了,不知道大人在北地發生了什麼事,以致性情大變至此,那一手好字滿月復文采啊,除了納小妾的貼子,竟是什麼都不寫了!
李玉剛打完拳,正在洗漱。
馬師爺看到的就是李大人無半點斯文的嘩啦嘩啦的用水潑臉,然後呼嚕呼嚕漱口,最後「噗」的一下子吐到牡丹花樹下的情景,他心情又灰了一灰,走上前去,作揖道︰「大人。」
李玉「嗯」了一聲,把抹布往後一扔,小廝接住了抹布,端著形同虛設的漱口壇子下去了,李玉才道︰「馬師爺這麼早過來,有事?」想了想又自己回答道︰「不錯,馬師爺,牡丹社不錯。」
馬師爺被他用力拍了幾下肩膀,心中更加抑郁,心道︰這幾下拍的沒甚力道,大人明明就就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何苦學那些武夫行事?
雖然心里這麼想,但是他卻配合李玉的動作做出齜牙咧嘴的樣子來,歪了肩膀道︰「屬下還沒恭喜大人呢,又得一佳人。」
「哈哈哈哈哈!」李玉得意的大笑道︰「你知道啦?消息倒靈通!」
馬師爺道︰「屬下有個晚輩在蕭府當差,說來也是巧,听聞蕭爺惦記了一晚上的綠牡丹。今天一大早就派了人去牡丹社的船上了,听聞是午時就要接人。」
「怎見得惦記了一晚上?」李玉正在修剪牡丹花樹上的枝葉,听到這話停了手問道。
馬師爺獻寶似的從袖袋中掏出一張紙,李玉只掃了一眼就說道︰「這不是他的字。」
馬師爺笑道︰「這是小的謄寫下來的。」
李玉這才拿過來,先道︰「你這字不怎麼樣啊。」
馬師爺擦了擦汗,听李玉又道︰「碧似輕浪翠似煙,如此花容自解憐。如此香濃,倒是像他的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