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一拍掌道︰「行啊,現在改還來得及嗎?而且我也沒見過,這要怎麼裝扮才好?」
麻子六笑道︰「腦袋上扣半個瓢兒,有那個意思就行!」
倆人拉著一個龍套過來比了比,將他衣襟敞開,對著又忍不住笑了一陣子,交待了幾句如何妝扮,便向台子下面看過去。
台下除了一套桌椅,想必是給付大人和太子殿下留的,除此之外,後面全是站立的兵將們,齊刷刷的一排排、一列列,甚是整齊。
商雪袖臉色嚴肅了起來,看時辰差不多了,向顧菊生那邊點了點頭,三聲鑼響之後,戲就要開場了。
明日就要出關,連澤虞事情很多,本無心看戲,但軍資軍備這一塊兒付奎出了不少力,軍隊在安江關駐扎操練,他全力支持,的確是個可用之人。這場戲又是安江關百姓的心意,即便身為太子,也不能輕易駁了面子。
因此付奎到他帳中請他同去觀戲,連澤虞與他說說笑笑的把臂同來,卻是事先已經交代好了手下的人,過半個時辰就以軍務為由喊他出去。
二人坐在台下邊看邊聊,誰也沒全神貫注的盯著這臨時搭建的戲台子看,反倒是身後站著的軍士們一陣陣的叫好,聲音蓋住了他們的交談聲。
連澤虞剛說的一句話看似付奎並沒有听清,便對著付奎一笑,分了幾縷注意到台上,抿了口茶,听付奎湊過來道︰「鄉野小戲,比不得上京。」
連澤虞搖搖頭道︰「我在上京也偶爾看戲,每逢宮中有些大的節慶,總要叫些戲班子進宮獻演,倒不曾听過這樣的。這曲調有意思,有些新意,听起來也大氣的很,不像鄉野小戲。」
付奎道︰「我是個粗人,不懂戲。既然殿下說好,那必是好的了。」
連澤虞微微笑著看向台上。
這出戲挑的也好,這故事可算得上家喻戶曉,但他在上京卻沒見過有哪個戲班子演這出戲,想必是這個叫做「新音社」的戲班子壓箱底的獨家戲?
正說話听戲間,身後擠過來一個校尉,拱手道︰「殿下,有信至。」
連澤虞站起身來,歉意的朝付奎拱手︰「付都守請安坐,我去去就來。」
付奎早已站起笑道︰「不過一場戲而已,殿下露了面,對這戲班子還有百姓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榮耀,既有軍務要處理,下官也不敢享樂,不如同去。」
連澤虞看他如此識趣熨貼,也是笑了,同付奎一前一後出去,場下早已讓出一條通路。他正待走出這兩旁軍士讓出來的一條通道,就听身後轟的一聲炸雷般的叫好聲,不由回頭看去。
台上商雪袖早已換了戎裝,不知剛做了什麼動作,一根翎子叼在如同紅罌粟般的唇間,兩道眉毛高高挑起直到鬢邊,眼窩處暈染著桃花紅,一雙橫波妙目黑湛湛的,在高懸的明亮燈光下透出十二分的光華來。
連澤虞嘴角微微翹起,心里一笑︰「倒是個有些英氣的伶人。」
且不說第二天太子殿下終于率軍在吉時離開了安江關,浩浩蕩蕩的沿江而下奔赴東海,單就說那一晚上的酬軍戲,便在安江關激起了千層浪。
雖然付奎叮囑了手下不可私自出來搶位置看戲,但那鑼鼓聲、喝彩聲都那麼響,而那位演安國夫人的角兒嗓音又那麼好,即使呆在自己的軍帳處,都能隱隱約約听到聲音傳來。
別說是付都守手下的駐軍,就是百姓們也對這場以他們的名義獻演的、卻無緣得見的《黃天蕩》充滿了好奇,也對演了這場戲的新音社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來。
第二天,商雪袖又極識情識意的提出為東岸的駐軍們加演一場《黃天蕩》,仍是義演,以慰勞拱衛北郡、守護安江城百姓的將士們。
這場雖然也是義演,但付奎卻過意不去,用新音社在太子殿下那賺足了名聲也就夠了,怎麼能在銀錢上再佔便宜?便加賞了新音社不少銀兩和戲班子得用的綢緞布匹等,林林總總,竟然比坐館一場拿的還多!
這麼一來,局面反而打開了。
此時商雪袖率著新音社再在西岸坐館,變得如此名正言順!
兩場連著的大武戲過後,社里的人休整了一天,便在安江城唯一的戲館,名字也叫「安江戲館」的,掛了旗子和大幕,在西岸就不合再演《黃天蕩》了,而是貼了《琵琶記》的戲碼。
之前在蘇城的時候特意訂做的一批木頭小戲牌兒也派上了用場,飯館茶舍酒樓等一听說是之前演了酬軍戲的新音社,紛紛將木牌子掛在了極顯眼的地方,不到一個下午,座兒竟然就全都售光了!
現在麻子六儼然是商雪袖的代言人,他飾演第一場放糧的差役,最先扮好以後就在後台轉來轉去,遇到不對勁兒的就提點提點。
商雪袖因此得了空,只默默的在自己的獨間里回憶。
她對這場戲的重視,並不下于第一次在蘇城的那場打炮戲。
座兒賣光了,她心里明白並不是因為安江城的百姓們認可了她,而是絕大多數因為好奇,還有一小半,可能是因為余夢余在此處只唱了兩晚,沒听夠。
若是今晚這場演不好,哪怕是有小小的瑕疵,被懂戲的人挑出來了,那麼也會讓人覺得「新音社不過如此」,更糟的,會讓人覺得「明劇」不過如此。
新音社用酬軍戲掙名聲,卻不能靠酬軍戲吃飯,要演,就要演到極致。
想到此處,商雪袖推了門出來,一個人一個人的看過去,妝扮好了的,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描補一下,妝還沒扮好的,要提醒幾句。
到了小玉桃那,商雪袖甚至還親自拿了筆,又重新給她勾了眉毛和眼廓,放顯得不那麼活潑俏麗,而是多了一股子沉穩的名門閨秀氣派來。
麻子六湊了過去,不由得點頭贊道︰「好多了。」
小玉桃見妝容沒有方才那麼美艷,嘴稍微嘟了起來,麻子六便向李玉峰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