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遷匆匆出了屋子,松香正要跟在他身後,就听蕭遷道︰「你在采華軒外面吧,若是殿下有事差遣,商雪袖也能找到人幫忙。」
蕭遷撂了話給松香,自己快步向斑竹園走去。
今晚總歸還是有些意外了。
他並不想商雪袖與連澤虞單獨相處,甚至這第一次的見面,也無意讓二人聊的太久。
太子對商雪袖有些好奇,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不會自己說了不見商雪袖的時候開口挽留。
從商雪袖進了屋,他便注意到太子已經有意無意的將字里行間的「孤」改成了「我」,雖然他多年未見太子,但素知太子為人,遠沒有那麼平易近人,軍中說他手腕剛硬,律己極嚴,從小當成國之儲君養大的,豈是隨意見色動情之人?
若第一次就太過急切,反而不美。
再說,商雪袖<並不是他要拿來做禮物送人的,他從沒有以美色做晉身之階的意思。
商雪袖情竇未開,在他心中始終是有些不足——在他看來,連澤虞身份貴重,龍章鳳表,容儀極好,這是一次機會。
然而從今晚看,也許因為本身身份就天差地別,商雪袖除了小心恭敬完全沒敢生出什麼旖旎心思來。
蕭遷揉揉額頭,正因如此,他覺得不如及早抽身,所以他才讓商雪袖退下,沒想到觀音急切的差使人來找他,太子今夜來蕭園,觀音應該知道的啊!
他正要邁步進屋,卻听觀音在屋里冷冷的道︰「我沒誤了六爺的大事吧?」
語氣里帶了怨尤和嘲諷,蕭遷一怔,停在了門口,就在幾日前,觀音對他還不是這樣的態度,他曾以為二人之間終于有了轉圜的契機,怎麼今天突然就變了樣?
他想了想,沒有進屋,仍是走到賽觀音常坐著的那處窗外,笑道︰「怎麼了?我不是來了麼?連太子都丟在那里了。」他坐在廊下,道︰「在我心里,你的份量是最重的。」
賽觀音原本面容冷淡,可是听到這話,也不由得緩和了下來,她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多年以來,她沒有後悔過,到了今天,她近似無賴的要求蕭遷在款待太子的時候中途離席,蕭遷就真的來了。
她顫聲道︰「我知道啊,六爺,我心里總是……說不上來什麼滋味,我有些害怕。」她轉過頭來,看著蕭遷道︰「六爺,你不能這樣,你想想我們……」
蕭遷看著賽觀音的雙眼,那眼里已經盈滿了淚水,他懂賽觀音的意思,卻只是拍了拍緊握在窗欞上的那只玉手,道︰「你想哪去了。」
他年輕時遇到賽觀音,從初識到引為知己,再後來心里動了要和她一生一世的念頭,這些在他家人眼里,不過是覺得他捧個戲子胡鬧而已,也許一兩年,新鮮勁兒過了也就丟開了手。可是後來懷遠侯夫婦終于發現唯一剩下的小兒子真的要娶一個伶人,而且當眾表示娶了以後還要繼續陪著那伶人到處演戲,府里才真的起了軒然大波。
若他真能如父母所說,哪怕是納賽觀音入府,可能結局不會那麼慘,但他不願意,賽觀音不能活在一個後院里,她也值得他一心相待,不應有旁人。
但賽觀音摔斷了腿,還是拘在了他的後院。
然後在兩個人或冷漠或激烈的漫長時光里,他的後院里也莫名其妙的多了那麼多姬妾。
最終他想給賽觀音的,一樣都沒有給出去。
賽觀音想說的,應該是太子身份比起當年的蕭遷更要貴重,她不想商雪袖成為第二個賽觀音吧。想到這里,蕭遷嘆了口氣,溫和的道︰「我沒有促成的意思。而且也根本不可能發生。伶人雖然月兌了賤籍,但是從來沒有哪朝哪代的君王納過伶人,太子其人自律,更不可能。」
他握著賽觀音的手,一陣冰冷傳到他的手心里,他心里有些微微的發疼。
賽觀音的手掙月兌了一下,卻沒有掙開,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道︰「可若商姑娘真的動了心……卻又沒個結果呢?六爺,你為了你的戲,太過狠心。」
其實蕭遷所求,也就是商雪袖動情而已,沒有結果,對他來說,豈非正好?
但他只搖搖頭道︰「我帶出來的這位商姑娘,連你六爺也不放到眼里,到現在也不知情為何物,我不過試試而已。」
賽觀音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你不能……太子是甚等樣人,豈容你拿他來做商雪袖的磨刀石?六爺……你在玩火,你……」她突然想了什麼,道︰「你把商雪袖留在太子那里了?」
「你急匆匆叫我一定過來,我沒法讓太子一人在那,不把她留在那里陪席又當如何?」
「你快些回去!」賽觀音厲聲的喊了起來。蕭遷從未見過她這般失態,心中只覺得怕是今晚他的這番安排刺激了她,讓她回想起往事,便溫言勸道︰「我這就回去。你放心吧,我答應你以後不再如此了。」
蕭遷被賽觀音半推半趕的出了蕭園,他回想起賽觀音畏懼而脆弱的樣子。
她的擔心並非一點道理都沒有。
但是,他這一生,為賽觀音,也為戲,是什麼都可以豁出去的。
有的東西他看的很淡很輕,有的東西,他哪怕拋舍一切也想求個圓滿。
這就像一場賭博。
采華軒的氣氛比方緩和多了。
屋內除了目不斜視一直試圖將存在感降為虛無的內侍外,便只有連澤虞和商雪袖兩個人。
商雪袖在連澤虞的半吩咐半命令下,在下首坐了下來,因剛才飲酒飲得急,兩個人倒都不約而同的不再斟酒,只是拿了筷子夾菜吃,過了一會兒,連澤虞才放下了筷子,略向後靠著道︰「我看過你的戲。」
商雪袖嘴里還有東西,聞言愣住,又覺得自己太不雅了,急忙用袖子遮了嘴慌亂嚼了幾下咽了下去,才紅了臉道︰「昨兒晚上的戲嗎?殿下方才說過了。」
連澤虞搖搖頭道︰「在安江城。」
他看著商雪袖有些訝異的、微微張開的嘴唇,紅艷如櫻,因剛才也陪飲了幾杯,雙頰也有些酡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