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看著蘇喜妹眼中漾開的孩子般的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鄭表舅自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說了這一句,便轉過頭吩咐周婆子把裝著發釵的木槿金絲瓖邊銅鈴盒取了出來,蘇喜妹神情愉悅地起身接過,輕輕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支白蘭玉雀梅珍珠銀墜發釵。
蘇蕊探頭過來恰好看見,心里頓時極為不悅。
「鄭表舅還真是大方,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竟是這般貴重的珍品。」她酸溜溜地說了一句。
鄭氏笑著安撫道︰「你七妹妹大病初愈,鄭表舅關心一點兒也是正常,你身為姐姐也要體諒一下七丫頭才是,母親這兒有一對百合翡翠耳墜,待會兒就讓周媽媽送去你的院中,如何?」
這看似安撫的話卻是暗指蘇蕊身為姐姐不知分寸,要把鄭表舅送給喜妹的發釵給爭了去,鄭氏無奈之下只好拿出一對耳墜贈予她。
李氏頓時黑了臉。
蘇蕊卻是忙著起身道謝︰「多謝母親。」說著,眼角余光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的蘇喜妹。
蘇喜妹卻像是渾然不覺,手中把玩著銅鈴盒,眼中都是滿滿的喜悅。
蘇蕊頓時心里一陣窩火。
視線在屋子里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姐妹們也都埋頭吃著燕窩,完全就沒露出她所期許的神情。
自己得了好東西怎麼也應該有人羨慕吧!
一定是她們心胸狹窄妒忌她得了翡翠耳墜,所以才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其實她們心里都暗暗羨慕的要死吧!
這般一想,蘇蕊揚了揚下巴緩緩坐了下來,眼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這時有僕婦神色凝重地掀起簾子,抬頭看了一眼屋子中的眾人便躬身走了進來。
鄭氏看到那僕婦神色中的異樣,輕輕放下手中的白玉勺,微微皺了一下眉。
「徐媽媽,出什麼事了?」她開口詢問。
徐媽媽是鄭氏的乳娘,當初鄭氏被大老爺納了妾,徐媽媽便陪嫁了過來。
徐媽媽一听鄭氏的問話,眼眶忽地就紅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她顫抖地說道,「大小姐她、她香消玉損了。」
嘩——
眾人皆是震驚。
鄭氏猛地一下站起身來,檀香木桌上的白玉盅打翻在了地上。
「慧兒,慧兒她……怎麼會?」
鄭氏喃喃地念了幾聲,白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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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妃蘇慧因為世子宇哥兒的過世心結不解、積郁成病,終究不堪重負,從梅峰上縱身跳下山崖……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城。
民眾們都為這麼一個溫婉賢淑的王妃感到惋惜。
據說玉龍山莊所在的梅峰懸崖峭壁,終年雲霧繚繞。山崖下是萬丈深淵滾滾江河,任誰都心知肚明王妃生還的可能極小。
三天三夜搜尋無果,陵王府和相府同時掛起了喪幡白帳。
京城中的氣氛一度無比黯然消沉。
勛貴世家紛紛將壽宴婚宴改期,而章家雖然算不上什麼高門大戶,但方家卻是正兒八經的書香世家,方老爺也是深得皇上器重的大臣,所以方家的女兒出嫁就不得不挪了黃道吉日。
陵王傷心欲絕,獨自守在清冷的靈堂里整整七天,明明知道棺材里只是王妃平日里貼身用過的物件,卻是自欺欺人地對著一口空棺材不停地哭笑。
這場葬禮儀仗綿延悠長,方圓百里都能听見悲慟淒楚的哀樂聲。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後,已然是三月下旬。
自從大姐跳崖身亡的消息傳開,常年在靜淑齋禮佛的蘇老太太回到了相府暫住。
蘇老太太原來住在錦園正北方的福全閣,但這次回來的匆忙,府中又忙著大小姐的喪事,福全閣暫時沒人打掃,蘇老太太便住進了中庭院中,等大小姐的事都忙完了,僕婦們才把院子收拾出來,蘇老太太也就搬了進去。
今日一早府中的女眷們前來福全閣問安後便都離了,蘇老太太不喜熱鬧,只有蘇德留下來陪著她一同用早飯。
蘇老太太想了一下,把屋子中的僕婦都支了出去,然後眸中才露出了擔憂來,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心神有些不大安寧。
「阿德,慧兒是真的已經到蜀地去了嗎?」。遲疑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蘇德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
「母親,您就放寬心好了,雖然慧兒做出了那種事,但我畢竟是當朝的丞相,陵王金口已開,只要把慧兒送去蜀地他就不再追究此事,鄭氏昨天告訴我,慧兒已經安然無恙的抵達蜀城了,母親就不要再多慮了,等過些時日我再暗中把慧兒接回來就是。」蘇德伸手握住自己母親的手安撫道。
蘇老太太听他這麼說,緊繃的眉梢緩緩松動了一些。
當年趙氏下嫁于蘇家,不僅盡心盡力操持著家里,還在朝堂上力所能及的幫忙。
而那件事說到底是蘇家虧欠了趙氏,怎麼能再讓趙氏唯一的女兒出了事?
這麼多年蘇老太太在靜淑齋長期禮佛也是因為那件事心中有愧。
蘇老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蒼老的眼眸中閃爍著淚光。
「只是阿德,你真的相信慧兒會做出那種事嗎?」。蘇老太太擦擦眼角,搖了搖頭,「慧兒是多麼懂事的一個孩子,孝敬長輩,知書達理,性情敦厚善良,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
蘇德也是微微一嘆,嘴角悄然帶起一抹苦澀。
「慧兒是什麼樣的孩子,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會心里不清楚?錯就錯在慧兒身上流淌著趙國公的血脈!趙國公曾手握兵權,威名顯赫,一直都是皇上的心月復大患。」
既然蘇老太太挑明了事來說,蘇德也就沒什麼好再藏著掖著了,況且在福全閣服侍的下人們都被他支開了,屋子中只有他們母子二人,他就沒必要戴著面具繞彎子了。
「此事的幕後主使極有可能就是陵王殿下本人,當時洛兒讓人帶話回來我就覺得事有蹊蹺,但為了保全慧兒我絕不能聲張,只能暗中讓洛兒向陵王說情,爭取能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給慧兒留下一條活路。」蘇德暗暗苦笑,「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講,皇上連趙國公唯一的嫡系血脈都不肯放過,鬧大了不僅無濟于事,連蘇家也見不得能全身而退,而陵王答應自己放過慧兒,不過是賊喊捉賊想讓我欠他一個人情罷了。」
蘇老太太听了自己兒子說的話只覺心中一陣酸苦。
當年趙氏感染風寒原本還有得救,但卻因為皇上的一句暗示,他們蘇家不得不從中做出選擇。
趙氏也不知從哪兒听來的風聲,便下定決心一心赴死,把大夫開出的湯藥全都倒掉了,生生熬出了重病。
歸根結底,趙氏是為了保全蘇家才香消玉損。
一個如此深明大義的女人教出來的女兒又會差到哪里去?
「可憐我的兒媳早早就赴了黃泉,可憐我的孫女年紀輕輕就要藏身在蠻夷之地見不得光,趙國公府早就不是什麼威脅了,皇上為何就執意不肯放過趙家人呢?」
都說天家人最是無情,倒是一點兒也不假。
蘇德的眼眸漸漸變得幽深,思緒被拉扯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個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