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辰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沉吟一刻便開了口,像是不耐煩地催促他︰「你這小子老是磨磨唧唧,要是真回去晚了,看阿玲怎麼收拾你。」
他說著這話喘了幾口氣,似乎使出了渾身力氣才能艱難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明玉忙把軟墊放在他的身後,掩住心中的難受,抬起頭來調皮地眨了眨眼。
「阿玲姐姐才不會收拾我呢!只要王爺說一句話,阿玲姐姐哪里還有心思招惹我啊!」
明玉故作輕松地擠眉弄眼,韓子辰便裝作生氣的樣子舉了舉拳頭。
「你這臭小子!越來越缺乏管教了!不行,我得回去跟阿玲好生說一說,從明天起,你就去族學讀書上課!」
「啊?」明玉的語調拐了一個彎,嘴巴大張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韓子辰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這小子每次一提去族學上課就本性畢露。
明玉咽下一口氣,堆上一臉笑討好道,「這個事兒也不急,阿玲姐姐不是說讓我好好習武才能保護好王爺嗎?所以這個事兒不能急,王爺也不能急,讀書是多簡單的事兒啊,我得先把功夫給練好了,王爺不是老是教我,學一樣悟一樣!我這兒功夫還沒練好怎麼能去族學呢?王爺,您說對不對?」
韓子辰故作思索地點了點頭。明玉這才松下一口氣,縮縮脖子挪到車廂門前。
他可是不敢再坐回王爺跟前了,要是王爺又提上族學的事,自己不得一個頭兩個大啊!
舞刀弄槍他倒是有那麼些天分,但要是對著四書五經之乎者也,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明玉偷偷回頭瞧了一眼,見王爺已經合上眼似乎睡著了,心頭才踏實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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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樓
青石小徑左側半丈高的石牆內是一間兩進的小院。
小院里有一盆珍珠黃楊的盆景和開得胭紅絢麗的杜鵑花。
外面有一堵雕刻著鏤空團花的石牆將小院和月滿樓里的竹林荷塘隔絕開來,小院正房的主廳後門外,恰有一處能將月滿樓正門前的景致盡收眼底。
月滿樓的樓主此時安靜地凝視著韓子辰乘坐的那輛馬車消失在門前,半晌才出聲詢問。
「宣王爺走了?」
雖然是明知故問,但垂手侍立在他身側僕從打扮的男子卻是恭聲回話︰「走了。」
「那她呢?」沉吟了片刻,樓主忽的又問了一句。只是這一句的聲音和語氣中仿佛帶著無比的艱難和苦澀。
僕從模樣的男子只怔了一下就立即明白了過來。樓主從始至終只會關心的一個人,便是相府的蘇七小姐。
「她也已經走了。」他沉沉地回道。
「已經走了?」樓主喃喃一聲,仿佛是自言自語,「走了就好。」
一陣靜默,那男子眸中露出擔憂的神色來,樓主卻是苦笑了一聲,轉過身看著他。
「尹天,都過去了,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控制不住去尋她?不會的,尋了又有什麼用?一切都過去了,她不會再記得我,她的生命中也不會再有我這麼一個人,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想明白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這樣至少她還活著。」
尹天听著這話,心里是說不出的難過。
樓主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大概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記得他。
尹天十分愧疚,要不是自己插手,或許七小姐能熬過來呢?這樣樓主就不會傷心至此,想見卻無法再見。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樓主背過身去,黑眸中黯然無色。
「樓主!」尹天不放心地看著他,神色有些焦急。
樓主擺了擺手,卻是沒有再看他,「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罷了,我不會忘記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那件事沒有完成之前,我是不會有事的。」
尹天擰成一團的眉頭這才緩緩舒展開來,恭敬地應了聲是,便轉身走出了後院。
樓主听著身後的腳步聲離開,身子猛地晃了一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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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香走上前握住門栓輕輕敲了一下,平日里羅阿婆很快就會把角門打開,可今日卻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听見門內的響動。
蘇喜妹蹙了一下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角門內似乎不只一個人的腳步聲。
念頭轉過,蘇喜妹心里大概有了一絲了然,定了定神,示意凌香往後退一步。
角門「咯吱」一聲被人拉開了。
一個僕婦站在門後抬頭看了她們主僕一眼,然後斂住心思走上前來躬身稟話︰「七小姐,大老爺和李姨娘正在門房里等著你回來呢!」
兩個丫頭一听,頓時嚇得腿兒一哆嗦。元香湊過來拉了拉七小姐的袖子,踮起腳杵在她耳邊低聲問︰「小姐,這可怎麼辦才好?老爺知道我們出府的事了,怕是院子中的媽媽招架不住李姨娘的刻薄勁兒,把您的底兒給說透了。」
蘇喜妹卻是搖了搖頭,「說透倒不至于,最多是被李姨娘詐出了口風罷了。」
她對自個兒院子中侍候的媽媽還是有了幾分信任。
那僕婦稟過話便把角門給大打開了,門內兩側有十來個僕從低頭斂眉恭順地排開,一直到門房門前。羅阿婆和她院中的僕婦媽媽都神色驚惶地抬頭看來,但因為身旁有其他僕從在,她們只能用眼神焦急地看著她,卻是不敢多嘴說什麼。
蘇喜妹沖她們無聲地笑了一下,示意她們不要擔心。
到了門房外,她吩咐兩個丫頭在門外候著,自己隨了那僕婦進屋。
蘇德端坐在長凳上,一張臉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一旁親自為大老爺斟茶倒水的李氏見蘇喜妹進了屋,一眼瞧到她用輕紗遮掩的臉龐,微微有些愣神,但轉而一想就覺得沒什麼可稀奇。
七丫頭這是在遮自個兒的丑呢!
李氏輕輕放下茶壺,嘆了口氣,然後又嘆了口氣。
第一口氣是嘆息七丫頭還算有點兒自知之明沒有丟盡相府的臉,第二口氣便是嘆息七丫頭怕是要好好學下府里的規矩了!
只不過這嘆氣聲听在大老爺的耳中,卻是以為她這個當姨娘的也是有些不忍心的。
李氏心中暗暗一聲冷笑,眼中的幸災樂禍是藏也藏不住。
就算你遮了臉,可私自出府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老爺最看重的就是相府的名聲,少不了一頓訓斥責罰!
上次偷偷去陵王府被這丫頭幾句話開月兌掉了,她就不信這次當場抓了個現行,這死丫頭還能為自己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