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樓主絕望而淒楚的神情,尹天就覺得自己的心被一掌捏碎,爛在了肚子里。尹天知道樓主有多麼的不容易,可他們沒有退路了,再殘忍的手段,他們尚且能試,再渺茫的機會,他們也會一頭撲上去。
走到今天這一步,只有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走,否則那些死去的忠義之士就白白流血犧牲了。
而謝家的仇、謝氏的仇,就永遠報不了。
蘇七小姐變成今天這樣,樓主又飽受相思之苦,這為報仇所經歷的苦難都白白承受了。
樓主神情平靜下來,眸中布滿的血絲漸漸褪去,突然起了一陣風,玄色的袍角輕輕掀起。
「什麼時候動身?」他知道尹天必定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今晚。」尹天斂容回話,「未免有人生疑,這次從臨安坐船返回息國。」
赤炎國的都城為*臨安城,從臨安城一路沿洛河而上,可抵達息國都城丹陽城外的小鎮。
樓主听後不再說話,這麼多年為了復仇他忍辱負重、斂其鋒芒,周身明輝般卓耀的氣質早就被陰暗殺戮的戾氣所替代,不僅是他回不去了,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只有披荊斬棘、報仇雪恨,才能給逝去的人一個交代。而他的喜妹,再也不需要糾纏在這段恩怨里來。
這也是他唯一慶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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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下了大雨,雨後的天空是格外的藍,如水洗過一般清澈。天朗氣清,徐徐輕風中還夾雜著花香的氣味。
醉雲樓生意極好,又恰踫午時,正是人聲鼎沸。
京城中的勛貴們踩著點前來,因為這部分人都提前預定了廂房,當然也有早早來佔位置的,像蘇喜妹這樣沒預定又沒早早來的,這會兒就只能拿著對號在門外苦等。
這生意還真是好的沒話說……不枉她在這兒排隊等候,人越多,越是值當。
前世她是舍不得花這個錢,再說她也沒錢,這一世還不得讓她吃個夠本。貴公子享受的地兒,她也得享受個遍,才不枉此生……
「蘇喜妹!」
一道熟悉帶著驚訝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這個聲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在大驚小怪了。
「李大富,你這……又是怎麼了?」蘇喜妹回過身,就見李大富端著左胳膊,胳膊上纏著白布,吊在脖子上。
李大富嘿嘿笑了一下,「還不是上次那個事兒,本公子就是這麼個見義勇為的好人,小紅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本公子實在是看不過去,所以……」
「所以你又去了小紅的宅院。」蘇喜妹沒有問他,而是十分肯定地替他說道。
李大富立即昂起頭挺起胸,一臉堅定,「總有一天,小紅願意跟本公子走的,李貴根本就靠不住!」
蘇喜妹翻了個大白眼,這種自詡風流又不諳世事的貴公子,活該被人耍的團團轉,湊了一次又一次,半分覺悟都沒有。
李大富瞧著蘇喜妹不以為意的表情,覺得有點兒沒面子,下意識抬起受傷的胳膊往胸脯上拍,卻一下牽動了傷口,疼的他呲牙咧嘴。
「不相信?小紅已經答應跟本公子走了。」李大富趕緊整頓了一下表情,換成左手拍胸脯,還拍的啪啪響。
「我相信。」
蘇喜妹實在不想在這個事上與他廢話,小紅,那個女人,讓他吃點虧也是好事。
李大富臉上揚起一絲得意,這麼久的努力總算有了回報,于是他的笑容甚是燦爛,「這頓飯就由本公子請你吧,就看你肯不肯賞臉。」
蘇喜妹覺得好笑,肯不肯賞臉,這麼文縐縐的話可不像他嘴里吐出來的。
「當然。」不花錢就能大吃一頓,她何樂而不為?
廂房沒了,李大富也沒預定,就等前廳里有人吃完,他們補上。
醉雲樓是權貴們常去之地,卻也沒頓頓多的人滿為患。有錢人多,窮人更多,吃的起醉雲樓的也不是每天都來。門外排了不到十桌的人,不等廂房,很快前廳就有空位滕了出來。
桌面收拾妥當,凌香交了對號,李大富大搖大擺地踏著大步子走了進去。滕出來的桌位是一個臨窗的雅座,這里正好將整個前廳收入眼中,還能看到醉雲樓外的湖泊。
「清蒸鱸魚,瓦塊雞,火燜甲魚,南瓜蒸籠蟹,豆豉辣排骨,再來個翡翠珍珠,桃紅柳綠,雲中白鶴……」李大富一口氣呱啦呱啦點了滿桌子的菜,顯然是常常混跡醉雲樓的貴客。
前面的幾道菜她一听就明白,不過最後三道就有點兒模不清狀況,什麼翡翠珍珠、桃紅柳綠、雲中白鶴,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
李大富斜了她一眼,一看就知道她是第一次來,于是翹著二郎腿,頗為得意地解釋了一句︰「綠豆炖銀耳湯,清炒蘿卜絲,紅燒白豆腐。」
這名字起的還挺貼切……蘇喜妹笑著點了點頭,不知道口感如何。
招呼雅座客人的伙計相貌斯文,慢條斯理地記下了菜名,又復述了一遍,作了個揖這才從從容容地去了廚房報菜名。蘇喜妹方才抬頭掃了一眼,那伙計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書卷氣,記下的菜名筆鋒柔然,又不失剛勁,一看就是做學問頗為講究的書生。
「你明白了吧?」李大富撇撇嘴道,「這兒的伙計都是外鄉赴考的窮秀才,又想著在京城扎根,就來醉雲樓當差,醉雲樓的掌櫃很是照顧他們。」
「難怪大戶人家喜歡來醉雲樓吃飯,這等享受在別處可是沒有的。」
秀才怎麼說也是地方官學的學生。被讀書人伺候著,那是富貴人家何等的臉面!
李大富換了一個姿勢,仰頭靠著木椅的軟枕里,雙腿疊在一塊兒,「那是當然,不然本公子還不會來呢!」
蘇喜妹看了看穿梭在前廳中的秀才們,有的記菜名,有的端湯鍋上菜,有的拖地抹桌,倒也是自食其力。
當初章承備考,幾乎所有關于銀錢的事她都包攬了下來,章家的活計她也做了不少。章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她那時覺得章承的那雙手天生就該提筆寫字,粗活累活就該她去做。章承應該好好的安心讀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