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走,直到翌日,禮楚也不敢再跨進鳳久屋子一步,昨日鳳久的那句「是你」不知是不是記起了往事,心里實在擔憂,結果一夜未眠。
受了那麼大刺激的她,會原諒自己嗎?如果……她不願意原諒自己,那麼……她會怎麼做呢?
「伯兮大哥!叫了你好幾聲,你也沒听見!」
禮楚抬頭見是樂熹,勉力一笑道︰「是樂熹啊,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謝謝伯兮大哥的!」樂熹樂呵呵地笑著,看上去心情非常好,只見她轉身倒了一杯茶遞到禮楚面前道,「多謝伯兮大哥救了姐姐,姐姐以後就是正常人啦!」
禮楚有些遲疑地接過茶杯,試探著問道︰「你見過她了?那她可有說什麼?我是說,她記起……以前的事了嗎?」。
「我是有和姐姐說過幾句話,只不過沒說幾句,就被徐大夫趕出來了。」樂熹說著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道,「看姐姐的樣子,真的和正常人一樣了呢,我就問了幾句還痛不痛什麼的,也不知道姐姐有沒有想起以前的事,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是認識我的吧。」
禮楚緊繃的神經一下子繃不住了,手中的茶杯劇烈一抖,熱茶四濺,濺在他手臂上,他卻仿佛沒有知覺似的。
「伯兮大哥!快把茶杯放下吧,都怪我,無端端給你倒什麼茶呢?」樂熹見禮楚遲遲不將茶杯放下,索性從他手中拿了過去,正萬分詫異時,只見陳伯進來了。
陳伯朝樂熹使了個眼色,等她退出去後,才對背對著他的禮楚道︰「少爺啊,剛剛吳將軍又派人來了,我按照你昨日的吩咐應下了。」
「好。」禮楚此刻的臉色慘白地簡直駭人,好在陳叔看不到他的臉,听到他的回應便自顧自說道,「那我這就去安排馬車,少爺稍等。」
馬車搖搖晃晃,時不時劇烈顛簸兩下,禮楚記不清自己是怎麼上的馬車,也一時忘記了自己要去哪里,只記得鳳久那時的表情。
是他見過最淡漠的神情,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自己……也與她無關。
「停車!停車!快停下來!」馬車外的呼聲一句比一句響,總算將禮楚失散的三魂七魄拉了回來。
禮楚掀開車簾看去,見是吳衛忠馳馬追來,忙吩咐車夫停車,當即跳下馬車問道︰「吳將軍怎麼出現在這里?不是派人請我去將軍府上嗎?」。
「噢,是這樣,皇上臨時召我有事,我就出來了,不如我們一道入宮吧?」吳衛忠一口氣說完,便十分緊張地盯著禮楚。
禮楚心中早有打算,也不推辭,當即從容行禮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吳衛忠吐出一口氣來,指了指他的馬車道︰「那我可就搭乘你的馬車去了,你不介意吧?」
「自然。」禮楚見吳衛忠敏捷地爬進了馬車內,不由得想起了往事,忍不住笑出聲來。
吳衛忠耳朵極尖,听到他的笑聲詫異問道︰「你笑什麼?」
「我只是想到了初見你時的場景。」禮楚說著進了馬車,臉上是各種抑制不住的笑意。
當年宋朝宗得皇命準備外出時,忽听落水聲,不由得疾步去看,見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跌落在了荷花池。
正想跳下水池去救他,卻見他快速地爬上了岸,做賊似的左顧右盼,見到驍勇將軍正往荷花池走來,便拔腿就往宋朝宗這邊沖來。
吳衛忠也想到了往事,臉上不由得一燙,連連擺手自嘲道︰「我那時太無知,還提那事干什麼?」
說是自嘲,他的臉上卻也帶著些暖意的笑容,似乎並沒有覺得往事有多不堪,可下一秒他卻嘆了口氣道︰「父親那時要我跟著你鍛煉,我雖然只跟你在軍營相處了半個多月,卻是真心佩服你的,誰又能想到,之後竟然發生那樣的事。」
發完這番感嘆,他再抬頭去看禮楚時,發現禮楚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殆盡了,知道自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硬生生破壞了這氣氛,也就不再多言了。
馬車忽然停下,禮楚與吳衛忠相視一笑,知是皇宮到了,于是便打算掀簾下車。可是簾子一掀開,禮楚不由得怔住了。
「皇上?」
面前這個身披黃袍,氣質出眾的男子不是李璟堯又是誰呢?只是禮楚沒想到他會親自到宮門口來接自己。
等禮楚和吳衛忠雙雙行禮後,李璟堯才走上前來,淡淡一笑道︰「朕听聞西營今日有射箭的比賽,很想去看看。西營離這不遠,不如我們御馬而去,朕已經命人備好了良駒。」
禮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無聲苦笑了一回,便躬身行禮道︰「是,草民唯皇命是從。」
這反倒讓李璟堯尷尬了,他瞥了一眼吳衛忠,吳衛忠忙開口道︰「呵呵……這……臣看今日天氣不大好,一會說不準要下大雨。皇上,不如我們……我們去御花園賞花觀景吧?」
李璟堯聞言皺了皺眉,心里正埋怨吳衛忠不會找借口,禮楚卻忽然出聲附和道︰「吳將軍所言甚是,雖然此時艷陽高照,但是最近天氣反復,要是凍傷了皇上,就不好了。」
「既然你也這麼說,那就去梅園吧,朕听聞梅花開的正燦,現在過去正好。」李璟堯干笑了兩聲,便揮手示意一旁的太監宮女都退下。
于是三人並排而行,卻又找不到話題,氣氛一時詭異的很,吳衛忠則更是受不了這氣氛了,連忙道︰「皇上,前些日子臣送了一盒白玉棋到梓安宮,不如由臣去取來,好對弈兩局。」
李璟堯見他如此心熱,也不好推辭,便微微點了頭,只見吳衛忠輕松一笑,當即疾步走開了。
如此一來,兩人更是尷尬,見面前有處亭子,兩人便不約而同走了過去,禮楚等李璟堯坐下後,才作揖道︰「多謝皇上派兵搭救,草民替全府人謝過皇上聖恩。」
「朕一直都密切關注著這等惡徒的行蹤,若是換了別人,朕也會派兵相救的,你不必如此牽掛。朕的城牆之中,絕不容許如此殘暴之人犯事!」李璟堯目光囧囧,語氣更是堅定地幾乎令禮楚產生了錯覺,想起了另一個人。
李璟堯見禮楚站在一旁遲遲不入座,便抬手示意他坐下,又問道︰「我听衛忠說,你府上的人都十分的有意。」
禮楚橫眉一跳,迎上李璟堯詢問的目光,點頭道︰「是,我請了一些江湖人做我府中的護衛,也沒有廢多少氣力,只是給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李璟堯側過身子,饒有趣味地問道。
禮楚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見他有興致听,便徐徐道來︰「譬如銀子,寶劍,經書,亦或者是安穩的日子。」
「安穩的日子?」李璟堯反復說了幾遍,才凝視著禮楚,十分鄭重地問道,「難道你回西都就是為了過安穩的日子?天下這麼大,你哪里不能去?非要來這是非之地過安穩的日子?」
禮楚低頭攏攏衣袖道︰「皇上不是說了嗎?這西都只要有皇上在,誰敢造次,這次的事情不是正好證明了我來西都是正確的選擇嗎?現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富足,江山如此安穩,皇上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李璟堯皺了皺眉,卻不是為了禮楚這話,而是不遠處急行而來的李迅,見他面色匆匆,想必一定是有大事。
等李迅入了亭子向李璟堯行禮後,禮楚便打算行禮告退,卻從他口中听到了李溫二字,不由得打退了方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