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流蘇跟在身邊,慕容薇覺得輕松許多,她回頭拉了瓔珞的手,認真的說︰「羅嬤嬤已經對本宮說過,那日叫你受了委屈。」
有著流蘇的伶俐,越發襯出瓔珞的寡言,瓔珞再次屈膝,頗有些寵辱不驚的味道︰「奴婢不委屈,忤逆了公主是該受罰。」
宛然一輪明月,無論是照著野草青青的山野溝渠,還是照著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都是一般的無波無瀾。
瓔珞身上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淡然,深深打動了慕容薇。
慕容薇拉她起身,想起前世里她始終陪在自己身邊的不離不棄,心里一陣歉疚,說道︰「素日里覺得你寡言,不大喜歡你這性子,如今卻覺得這正是你的好處。」
慕容薇沒有說流蘇的不好,瓔珞卻敏感地听出了主子對流蘇的不喜。
瓔珞不像流蘇那樣幸運,從小便隨在慕+.++容薇身邊服侍。她有今日,全靠自己一步一步攀爬。
能從底層越眾而出,再得到羅嬤嬤的青眼,如今做到慕容薇身邊的一等宮女,瓔珞毫不懷疑自己的聰慧。
她不在的這幾日,流蘇不知為何失了慕容薇的心,瓔珞得出這樣的推斷。從她得知流蘇被留在安國王府的一刻,瓔珞更篤定了自己的結論。
「奴婢記下了,多謝公主提攜」,瓔珞利索而輕柔地往香爐里添香,又將帷幔打起半扇,叫殿內更明亮一些。
不耽誤說話,手下也紋絲不亂,那種淡然的處事已然有了幾分大宮女的氣勢。
慕容薇早膳用的不多,羅嬤嬤早吩咐小廚房備著茶點,見她謝了妝閑坐,便吩咐人端了上來。
瓔珞接了托盤,將水晶糕、茯苓餅、梅花酪與松子百合酥四色點心擺好,就听到外面慕容蕙銀鈴般的笑聲,清澈甘甜,透過暖簾清晰傳了進來︰「好香的味道,長姐躲著吃什麼發東西?」
紅豆從外間打起簾子,慕容惠歡快地走進來,標致的瓜子臉上,一雙明目燦如秋水,澄澈的笑容如盛開的百合,映得慕容薇眼前一亮。
慕容惠裝扮極為清麗,今日身著青檸色百褶裙,透著淡粉的立領,外面一件天水碧緙絲短帔子,裙角與帔子下端各繡一枝粉色玉蘭,越發嬌俏可愛。
上一世里姐妹兩個感情極好,再加上這世重逢的欣喜,慕容薇對妹妹自然一片寵溺,從炕上挪下來迎著妹妹。
慕容蕙從外面帶進來一陣涼風,慕容薇怕她著涼,親手替她除去連著兜帽的鶴羽氅,先拉她在暖爐邊烤火,才愛憐地撫模著她如緞的長發,拉著她炕上來坐。
曉得妹妹愛吃松子百合酥,慕容薇將那只黃地金邊纏枝花卉碟往她面前挪挪,又試她的手冷不冷,吩咐紅豆往她手爐里添炭。
姐妹情深,連羅嬤嬤都看得欣喜,她端了兩盞杏仁核桃羹呈到二人面前,暖聲道︰「二公主先喝碗熱羹暖暖身子」。
連著幾日雪,慕容惠無處可去。如今化了雪,便更加坐不住了,她又是活潑的性子,耐不住寂寞,這才跑到慕容薇宮里串門。
听長姐說已從壽康宮回來,又見長姐這樣一幅打扮,知道她無意出門,慕容蕙不依,抱著慕容薇的胳膊搖晃著撒嬌。
吳儂軟語,拖著嬌俏的尾音,仿佛被江南的閑庭落花沾染過,帶起濃濃的余韻,妹妹的聲音叫慕容薇無法拒絕。
以前兩姐妹無聊了,多半去安國夫人府里坐坐,再拉著蘇暮寒去逛坊市,買一大堆宮里見不到的吃食或是閑書偷偷帶回來,如今卻不是時候,以後也不會再有那種時候了。
慕容薇偏頭想了片刻,問道︰「今日阿芃還上不上課?」
慕容芃打小做為一國的儲君來培養,平日難得有閑暇時間。進了臘月,慕容薇與妹妹早早停了宮學,慕容芃還要讀到過了二十三。
前些日子天寒路滑,楚皇後憐他年幼,也偶爾放他一天假期,慕容薇才有此問。
慕容蕙聞言,悻悻說道︰「阿芃哪里有空,長姐莫非不知,建安的太子來了宮里,這幾日父皇要阿芃陪著宴客呢。」
這幾日慕容薇忙著皇祖母的事,哪里顧得上打听別的消息,到真不知道建安太子來了西霞,笑著與妹妹說道︰「既是陪客,也不是時時綁在一起。」
遣紅豆去打听三弟是否有空,慕容薇說與妹妹︰「阿萱太小,別再驚動徐昭儀。阿芃若是有空,咱們悄悄約著他,御花園里捉鳥去。」
昔日康南宮中咽淚裝歡,顧晨簫為了逗她開心,講過不少童年趣事,她對他講過的冬日捉雀印象深刻,今日與妹妹玩耍,且試一試。
听著慕容薇的描述,慕容惠漸漸眼熱,不由得雀躍起來。
正要吩咐人去催紅豆,紅豆已經折回,笑嘻嘻隔著簾子回道︰「三皇子說,今日不用去上書房,陛下也未傳召,正是有空。」
慕容蕙听如此說,一張小臉激動得通紅,哪里還坐得住。將面前纏枝花卉碟一推,旋風一般立起來,也不等自己的宮女進來,自己先將淡粉彩繡的宮鞋穿上。
邊往外走邊一疊聲地催促慕容薇︰「長姐快些,我先去催著阿芃更衣,長姐準備好了,來尋我們便是。」
她張羅著要走,瓔珞趕緊攔下,先取來她的鶴羽氅為她穿上。慕容薇見她等不得,便吩咐眾人好生跟著,慕容惠的乳母並貼身宮女都在外頭侯著,眾人齊聲答應,又隨著慕容惠如風一般出去。
「阿惠天真爛漫,就這麼著才好」,慕容薇望著慕容惠離去的身影,眼里一片愛憐。
上一世這麼可愛的妹妹也死在大殿之上,從小喚蘇暮寒做哥哥,等于是他看著長大的妹妹,不曉得蘇暮寒如何舍得殺她。
而妹妹眼睜睜看著自己喚了多年的哥哥成了篡位的仇人,看著他朝自己拔劍,不知心里又是怎樣難過。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向始休。
挾滿腔恨意歸來,洞徹前世今生,不知道自己書寫的將是怎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