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夏鈺之不在京中,夏蘭馨也閑了下來,又听得詩箋會已經準備完畢,今歲與往日很有些不同,她想著早早一飽眼福,這才進宮來尋慕容薇說話。
慕容薇忙了幾日,才得了空閑。記著要交給韋娘子的課業,先臨了幾張衛夫人的梨花小楷,收在匣子里。一時翻到書案上蔡文姬的字帖,又想起自己多日未用的焦尾琴。
紅豆司琴,慕容薇便命她將琴取出,又焚了一爐甜香,自己便坐在琴台前仔細調著琴弦,信手撥弄,一時指上琴音裊裊,奏出了《春江花月夜》的曲調。
夏蘭馨入宮後先去四季景繞了一圈,贊嘆之余,來尋慕容薇說話。走在窗前听得琴音淙淙,先撫簾而笑︰「早春未至,听說已有人催動百花齊放。敢問此人,可是掌著天下奇花的百花仙?」
慕容薇聞弦音知雅意,听她拿百花仙打趣,知道已去四季景瞧過,指上一停,酣然笑道︰「從老太君院子里借來的靈感,若明日僥幸得到賓客們贊嘆,還要去謝老太君的恩典。」
紅豆趕緊上前打起簾子,夏蘭馨解上的銀藍色大瓖大滾妝花斗篷,隨手往小螺手上一拋,已然步履翩翩走了進來。兩個人見過禮,夏蘭馨便熟門熟路在臨窗的玫瑰椅上落了座。
見慕容薇書案上還有未用盡的濃墨,一個早上即習字又撫琴,夏蘭馨側目笑道︰「果然近朱者赤,與溫尚儀共處了幾日,性子越發安嫻,只撿這些名人雅士的事情來做。」
慕容薇早立起身來,吩咐紅豆將琴收去,懶懶說道︰「忙碌了幾日,才得閑便覺得身上乏力,正愁尋不到排解的好法子,蘭姐姐就來了。」
已是巳時末,紅日升得老高,燦爛的雲霞將殿角的琉璃瓦涂上金黃的色澤。寒冬已消,料峭的風泠泠吹過,檐下銅制的鐵馬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從半開的窗扇望出去,一抹白雲悠然,緩緩在蔚藍的天跡浮動。
兩人本如往日一般,執著指間微涼的玉制黑白子對弈,又不約而同抬起頭來,倚在窗前听著廊下鸚歌婉轉的嬌啼,一時有些不耐殿內的沉寂。
吧嗒一聲,慕容薇夾在食指與中指間的白子掉在棋盤上,險些毀了棋局,她索然無味地將棋子重新拈起,夏蘭馨卻忽然將棋盤隨手一抹,笑著立起身來︰「今日不想用腦子,且留些精力,明日師箋會上大展奇才。」
她彎下腰來覆在慕容薇耳邊,輕輕巧巧地說著︰「來時在宮門口遇到定平侯府與江南侯府的世子,他們說是要去皇家圍場賽馬,不如咱們也去瞧瞧?」
夏蘭馨隨了老太君,坐不住的性子,心里無事時還能與慕容薇靜靜對弈,一想到旁人正在圍場內策馬揚鞭,她渾身上下血液都隨著沸騰,哪里還能對著黑白子較勁。
兩世重生,慕容薇已有多年未騎過馬。
說起騎馬,便又觸動心底的隱痛,慕容薇一時沒有出聲。
最初學騎馬,是蘇暮寒在皇家圍場內手把手教會了自己,也曾與他一起策馬並肩行走在初春金燦燦的太陽底下,看五顏六色的野花夾在半人高的青青碧草中,像散落在草叢間的星星。
「去,還是不去?」夏蘭馨輕輕扯著她的衣角,眼里有簇簇閃動的火花。雖是詢問的句子,已帶了低低的求肯。
方才定平侯府的世子曾說,今日里還有來自建安的馬術表演。建安的勇士善于騎射,想必那表演十分好看,想到這里,夏蘭馨便再也坐不住。
慕容薇記得在圍場里面見過的紅衣如火的夏蘭馨,那一身獵獵的騎裝,騎一匹烏黑油亮的高頭大馬,奔馳如閃電般越過重重障礙,越發襯出閨中女兒不讓須眉的英姿。
她的蘭姐姐,從做了自己伴讀的那一日,就始終委屈著自己,明明喜愛舞刀弄槍的女孩子,卻為了應合她的喜好,去學些琴棋書畫。
便是看著蘭姐姐眼中璀璨的星光,她又如何舍得拒絕蘭姐姐的提議。
慕容薇清脆地應了一聲︰「去,使人向母後說一聲,這便啟程。那幾位世子又不是外人,他們能去得,我們為何去不得?」
夏蘭馨眉眼霎時彎彎,眼角流瀉的笑意再也遮擋不住。
請羅嬤嬤去稟報了楚皇後,楚皇後知道今日禮部的人跟秦恆與顧晨簫兩位殿下也在圍場,慕容芃和幾位世家子弟做為陪客早已啟程,想著都有從人跟隨,也不傷大雅,便說與羅嬤嬤,同意女兒去放松一下,命她好生跟隨。
羅嬤嬤回來回了話,慕容薇便又約下溫婉,再命人去姑母府上送信,請兩位表姐半個時辰後在西城門匯合。
夏蘭馨歡喜無限,因進宮時並未預備騎裝,吩咐小螺回府說與老太君和母親沈氏知道,再取著自己的騎裝,先去西城門侯著。
預備停當了,慕容薇、夏蘭馨與溫婉三人共乘一輛朱櫻華蓋的楠木香車,在一眾侍從們的簇擁下,直接奔西城門駛去。
陳府與夏府的馬車都在西城門等候,與慕容薇的馬車匯在一處,由侍衛頭前開路,往皇家圍場浩浩蕩蕩而去。
皇家圍場離得並不遠,出了西城門約兩三里地,便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林,圈起方圓幾十里的地方,建做皇家圍場。整個西北方向一大片原是荒地,如今圈在圍牆之內,種植成茂密的草地,散養著從建安買回的馬匹。
東面的一塊空場,就是平日所用的跑馬場和馬球場,連著青綠的草皮,綠意如茵。兩側都搭著高台和牛皮大帳,供貴人們休息和在樓上觀賞賽馬的勝景。
鑾駕到了皇家圍場,早有圍場的管事在門中相迎。領著馬車直駛進東大門,眾人未及下車,慕容薇便听到圍場內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男賓們都在主樓上看賽馬場內的勇士表演騎術,場內如今是一位建安的男兒奔馳在馬背上,那馬四蹄翻騰,長鬃飛揚,馬背上的人卻身輕如燕,以單腳勾住馬鐙,不停地左右互換。
那人騎術了得,一時與馬身平行,探身摘取草地上的花朵,一時又騰身上馬,倒立在馬鞍上紋絲不動。夏蘭馨瞧得熱切,大贊一聲「好」,怕主樓上的人注意,又趕緊吐著舌頭掩住了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