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然哥哥,你真的要去西北麼?」出了輕陽苑,雲卿狀若無意的問道。
「對呀!大哥真是好樣的,祖父竟然也同意了!我再過兩年,也要去西北,听說三叔在軍中可威風了!」明文搶話,這麼爽朗直接的性子,雲卿好久沒有接觸了,真實的有些恍惚,卻讓她心情大好。
「兵家之道,在謀謀論,豈是那般兒戲的,你可知,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雲卿的聲音里帶著笑意,眼楮也眯成了月牙狀。
明文瞪大眼楮看著雲卿,嘴巴微撅,有些不服氣,具體卻又說不上來。明然看了他的樣子,笑的歡暢,而後有些佩服的看著雲卿說︰「沒想到卿兒竟然通曉兵法,兵之道,行之萬變,變而無道,卿兒也是個蕙質女子。」
「明然哥哥莫要取笑我了,我也是照本宣科而已,不過」雲卿遲疑了下,還是提了陶子默︰「不過雲卿確實有事想要明然哥哥幫忙。」
「哦?」明然低眸想了想,說︰「可是與西北之行有關?」
「不瞞兩位哥哥,事關我的一個朋友,去歲,我同大哥,二姐姐,四妹妹幾人郊外踏春,大哥二哥賽馬遠了,我和二姐姐在後邊慢慢走,不知為何,卿兒的馬就受了驚,若不是這位朋友相救,卿兒只怕也有危險,他本是寒門子弟,進京趕考,卻牽扯了去年文字大案,雖然只是受了牽連,可也被流放至了西北蠻荒之地,無親無故,又是一介流犯書生,我不求明然哥哥能救得他月兌離罪責,只希望保全了他的性命」
雲卿話落,並沒有及時得到明然的回應,明文看了,暗暗著急,偷偷拉了幾次明然的袖子,明然卻不為所動,只是想著自己的事情。
「哎呀,大哥,這還不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你還想什麼?」明文不滿。
「明文哥哥莫急,明然哥哥自有他的考量,怎麼說,我那朋友牽扯的也是一宗大案。」雲卿說的通情達理,心里確實焦急的,她現在並沒有能力去幫助陶子默,若是到了明年,她可是記得,陶子默在西北只待了三年不到就病逝了。
明然看這雲卿小手絞著帕子,時不時拉拉衣襟,明顯緊張卻還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不禁莞爾,「這本不是大事兒,去年的案子牽扯過多,許多人也是無辜被累,他是那些文章犯了忌諱?」
「周公不夢蝴蝶處,春陽化盡冬寒梅。」
雲卿默默念出這句打油詩時,心中一片冰寒,這本是陶子默打趣自己的隨筆小詩,根本沒有被兩人放在心上,不想竟被謝雲語得了文字大案的空,牽連流放。雲卿的小手,緊緊攥著帕子,盡量使自己語氣平和。
「沒想到有朝一日,周公竟然犯了王朝姓氏!」明文冷笑。
「慎言!」明然听了,肅聲斥責。
「是,大哥,明文知錯了。」在大是大非上,明文還是很懂分寸的。
明然看著雲卿,也不問這樣一首小小打油詩怎麼會流傳出去,雲卿會這樣托付于自己,想來也不會是大麻煩,點點頭,便應了下來︰「你放心,三叔長年駐守西北鹽城,若有流放,定會登記在冊,收錄到三叔手中,到時我定會幫你留心照應!」
「如此多謝明然哥哥了。」雲卿大喜,正要行禮認真拜謝,明然自是攙著不許,另一邊,一個清脆動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幾個大冷天在園子里做什麼?」
雲卿回頭,見一女子一身紅衣站在不遠處,發帶高束發髻,眉眼彎彎,大眼楮忽閃著,靈動有神,紅唇輕揚,英氣十足。
「雪姐姐,你這樣一個爽利的性子,真看不出會做出這般好吃的糕點啊!」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個爽利女子,雲卿依然會眼前一亮,心中歡喜,小小的酒窩泛起一個甜美嬌柔的笑容。
「走啦走啦,芙濃閣備好了小酒菜,今日我們也來個小聚會,商量下元宵節看花燈的事情。」依雪走過來,挽著雲卿的胳膊就要走去。
雲卿輕按依雪的胳膊,說︰「雪姐姐稍等,我這還沒見過外祖父,還沒給外祖父和舅舅們拜年呢!」
「這倒是。」依雪停下腳步,歪頭想著。
「依雪和明文先去,再喊上二叔家的明武,依曼,我帶雲卿去書房給爺爺拜年,你們等我們就好。」明然沒覺得有什麼,歡愉不忙一時,不能失了孝心。
「那好吧,雲卿你們去陪爺爺說會兒話,這邊我和明文來安排,我們一會兒見。」依雪的性子就是這,說風就是雨,這邊說著,那邊就拉著明文走遠了,明文倒沒拒絕,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爺爺,怎麼可能跳月兌的要跟著去!
明然搖頭笑笑,帶著雲卿往前院走去。
「明然哥哥,邊關苦寒,你可想好了?這一去,準備待多久?」穿過假山石橋,走過垂花門,繞過池子,再走兩道門戶,不遠就是羅遠山的書房。雲卿有些關切的問著。
「想好了,這一去,不混出一片天地來,我不準備回來的。」明然看著書房的方向,頓住腳步。
「舅舅和大舅母知道麼?」雲卿想,估計是不知道明然的想法。
「自是不知,不過爺爺知道。」
「朝堂混亂,明然哥哥棄文從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可惜了,你本是個翩翩佳公子。」雲卿轉了話題,取笑著他。
「人小鬼大!走吧,我陪你進去!」明然朝書房的方向看看,好笑的看著雲卿,記得,雲卿也是害怕自己爺爺的。
雲卿下巴輕抬︰「哼,外祖父最疼卿兒,卿兒才不會懼怕外祖父呢!」
說罷,雲卿竟是越過明然,率先走了過去。看得明然一愣,好笑的搖搖頭,小姑娘長大了,竟然傲嬌起來。他隨後,跟了過去。
得了通告,兩人進了書房,書房的光線有點兒暗,爐火雖然旺盛,卻離書桌較遠,羅遠山端坐在書桌前,發須花白,工工整整的梳著,一看就是個嚴于律己的老頭子。
「外公,卿兒來給您拜年了。」雲卿盈盈的行了晚輩禮,而後從身後玉蘭手中接過一對兒護膝,「卿兒知道外公冬天膝蓋疼,前些日子給外公繡了一對兒棉護膝,冷了可以放進去熱水袋,護著膝蓋會舒服些,外公可以試試效果。」
羅遠山抬頭,看著眼前的小女孩,這般親切的和自己說話,像足了小時候的羅綺嫣。
「卿兒長大了,」羅遠山頓頓,還是問了句︰「你母親可還好?」
「母親一切安好,就是平時也挺記掛外公的!」雲卿說的是實話。
「哼,她不氣我就好了!」羅遠山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瞪著眼楮,面容凶惡了幾分。
雲卿卻不害怕,只是不好意思的笑著,她了解羅遠山,並不是真的生氣,只是這一對父女,性子都是倔的。
「來,外公這里看看,」羅遠山招手,雲卿走了上前,在羅遠山身邊站定。
「外公莫要和母親一般見識,母親心里也是念著您的,生氣是容易長皺紋的,您要多出去走走,元宵我們準備去賞花燈,外公可願一起出去散散心?」
「卿兒乖,不像你母親,面里柔柔的,最是倔強。」羅遠山嘆了口氣,「外公老了,為這幫臭小子也是操碎了心,卿兒也大了,哎!」
羅遠山的目光看著緊閉的窗子,似乎透過千山萬水,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天大地大,怎比的過豪情萬丈的日子,想到當今聖上年前莫名的一道旨意,老了,終究是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