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遠山接到傳令,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刻鐘,拿起手邊已經放涼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涼茶,方才起身,看了一眼放置朝服的衣架,嘴唇微動,沒有說話,轉身出了房間坐上轎子出了帥府,直奔皇宮而去。
到了乾元宮,他看到徘徊在門口的新任兵部尚書王渾,王渾沖他拱手行禮,他只是淡淡點點頭,看向遠處走來的是殿閣大學士杜預。羅遠山有些凹陷的眼楮又深了幾分,等著杜預的到來,杜預年紀也不小了,六十多歲,又是文人,留著一簇山羊胡子,發須花白,個子不高,身材有些瘦肉,寬松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看起來竟會覺得合身,他走路很慢,面上帶著笑眯眯的神情。
「羅帥也來了?」杜預慢吞吞地開口,就像他的舉止一樣,笑眯眯,慢吞吞,不急不緩的樣子總讓人看著心急。
羅遠山打量他一眼,撇過臉不去看他那副樣子,才算不覺得膩歪,點點頭,沒說話。
杜預也不在意,一手背在後邊,似乎腰不太好,也可能人上了歲數,背部也微微躬了。另一只手撫上胡子,看向站在一邊的王渾,王渾沖杜預雙手疊著,行了文禮︰「杜閣老。」
杜預點點頭,笑眯眯的樣子讓王渾一陣月復誹,怎麼看,都是只老狐狸。
王渾雖然也在官場磨礪了十幾二十年,可是下意識的還是在這老狐狸面前提高了警惕。
「幾位大人久等了,嘿嘿,皇上宣幾位大人進去呢。」李公公出來,看到站在檐下的三人,臉上掛著笑容,將臂彎處的浮沉甩出去,細著聲音,做了個請的手勢。
沖李公公客氣的點點頭,幾人陸續走進御書房,此時皇帝已經坐在了正殿上,他抬起眼,視線掃過台下行禮的三人,頓了頓,才開口道︰「平身吧。」
三人剛起身,三人的視線就落在了御案之上的竹筒背帶上,羅遠山眉頭輕皺,杜預的笑容頓了頓,王渾則垂下了眸子。
皇帝將幾人的表情看著眼里,笑了笑,拿起手中的折子,開口道︰「幾位估計也猜到了,西胡王阿史那親自領兵十萬五壓境,此次,他可是勢在必得啊!」
雖然都猜到了,可是听到從皇帝口中說出的數字,幾人心中還是一跳,十五萬,西北軍總共才三十萬,這意思,豈不是還要調兵?這場戰役,可是會比他們想象中的艱難。
「雖然這兩年西北干旱,我大夏一直加強對西北的防範,西北邊關布置也早就妥當,可是,還是想听听各位卿家有什麼新的看法沒?」皇帝看他們沉默,開口問道。
王渾看羅遠山與杜預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心中無奈,上前一步︰「其實這次我們一切準備妥當,即使調兵,也有倉州十萬兵馬待命,只需三日便能感到涼州,如今的問題,就是怎樣保證將損失降到最低,這就要看西北各位將軍和將士們了,微臣保證,一定做好軍備支持,糧草補給,就是戶部那邊……」
杜預嘴角微扯,說道戶部,他不能再裝聾作啞了,戶部尚書田鎮剛剛因貪污災款一事被抄了家,戶部尚書的人選還沒定下,暫時由內閣兼顧著,作為閣老,他自然得表個態,小胡子動動,他慢悠悠地開了口︰「為了邊境穩定,戶部自然也會全力配合,只是……」
杜預話說一半,看看左右的兩人,又抬頭,沖皇帝拱手,恭聲道︰「皇上您也知道,西北干旱,直接影響的就是渭水下游的倉州,所以,這兩年,國庫並不十分充裕,加上去年滇州台風,哎,實在是,這兩年也有不少銀錢用在了西北軍務上,這……頂多一百萬兩了。」
說著,他嘆口氣,眼楮盯著地板,誰的神色也沒有看,擺出一臉的愁苦。
「閣老,那可是三十萬將士啊!」王渾一听,就急了,方正的臉上眉毛都快立了起來︰「事關國基之固,一百萬兩?頂多支持兩個月!」
「據老夫所知,去年襄州可是豐年,加上這兩年商稅調整後,國庫,可是比之前些年豐盈了許多的。」羅遠山揣著雙手,淡淡地瞥向杜預︰「杜大人可不能藏私啊,某非,這戶部,還沒肅清干淨了?」
羅遠山的話就重了,開春才抄了前戶部尚書田鎮的家,田鎮也不是一般的官員,妹妹是宮里的貴人,女兒入了東宮,雖然只是個普通的妃子,可多多少少,和太子也有千絲萬縷的瓜葛。至今戶部還是個燙手的山芋,因杜預是內閣的閣老,皇帝命他暫理戶部,也是為了查清國庫的賬目,和這幾年戶部的陳賬黑賬。
今日西北戰事一起,必然牽連了兵部和戶部的眾多貓膩,杜預臉皮子尷尬的扯扯,戶部確實有些不好處理,不過他杜預是誰?當朝一品閣老!
只見杜預沖羅遠山拱拱手,稍稍站直了身體,又看了一眼王渾,抑揚頓挫地開口︰「老元帥長年在家,自然不知道如今朝廷的困難,前年涼州肅州干旱,去年襄州又水澇!災後還有一場瘟疫,百姓流離失所,加上東夷高鮮族也虎視眈眈,我們都預判到這兩年西北有變,加強這西北邊關的建設,可是東邊幽州也沒松懈,大量銀兩流出。我們大夏重視農業,賦稅不高,商人多狡詐,賦稅總不穩定,今年西邊又旱,總得為明年做點兒準備,泰和宮的修繕拖了三年了,陛下都沒有修繕,本官既然攬著戶部的職,自然要為陛下算好每一筆開銷。這次西北只有一百萬,怎麼利用,如何讓將士們不寒心,就看西北將領的本事了!勝!他們自是英雄!本官也會執冠相迎。」
杜預說著,拍拍兩袖,拱手面向皇帝︰「皇上,老臣自然也不願意寒了將士們的心,可是您也是最清楚這幾年百姓的這些事兒的,老臣可沒有一句妄言啊!」
「你!」羅遠山怒目而視,杜預這話可是十足的諷刺了羅遠山,自從三兒任了西北大將軍,他漠然致仕後,已經很久不問朝政了,可是,被人這樣指責他眼目短淺,對于戰功赫赫的羅遠山自然忍不了。
「好了!」皇帝將奏折扔在御案上,冷哼一聲︰「羅元帥是國之功臣,你確實口出狂言。」
皇帝的目光中有著警告,高宗皇帝雖然日漸年老,可是帝王的威嚴卻日漸增長,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話,台下幾人都抱拳拱手听著︰「今日朕招你們來,是听你們有什麼好的對策的,羅老帥,你來說說,朕相信,你對西北局勢,還是很了解的。」
「皇上,西胡王雖然來勢洶洶,可是,西胡的問題也就尤為明顯,西胡的旱災使阿史那急需一場戰爭來轉移西胡王室的危機,可是,他們又必然需要速戰速決,因為西胡並沒有那麼大的補給來支持,他們能做的就是以戰養戰,這前提是他們能突破我們的前線。可是顯然這是不易的,我們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說不定,這還是一舉打擊西胡政權的機會!」羅遠山瞪了杜預一眼,又說︰「一百萬兩雖然有點兒拮據,但是想來只要前線戰事能過穩住,兩個月,勝負足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