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京,應多聞銷假上工,忙著政務的同時,也開始著手準備兩人的婚事。
「你真要與她成親?」
「是。」京衛衛所里,應多聞剛好處理完手邊的政務,難掩春風得意地道︰「她終于肯了,所以我想趁著這幾日將婚事趕緊辦一辦,是說王爺怎會知曉?」
「宋繁說的。」秦文略淡應了聲。
應多聞壓根不意外。宋繁是秦文略的女婿,也是李叔昂的表弟,前兩日他將當初李叔昂替瀲艷贖身的一千兩付還時,跟李叔昂大略提起過婚事。
「王爺要是沒事的話,下官……」
「你要回府了?」
「是。」
「本王跟你一道。」
應多聞詫異地看著他,就見他臉色凝重,想起中秋時七王妃的奇異舉止,雖然事後七王爺極力粉飾,而他也因為瀲艷失蹤無心追問,但這時試探試探該是無妨。
「王妃似乎對瀲艷抱有特別的情誼。」他道。
「她這時分,應該是跟唯安一起上指揮使府拜訪了吧。」秦文略說著,已經大步朝外走去。
「下官听瀲艷說過,她不過是在照雲樓時曾經幫過王妃一把,兩人並無特別交情,可是王妃中秋那晚的神情卻有瞧見故人般的驚訝。」這一點,他是怎麼也想不透。要說遇故人,可她們早就見過面了,又不是初次見面。
「確實是如此,別說王妃這麼覺得,就連本王都覺得她像極了故人。」
「哪位故人?」應多聞是愈听愈迷糊了。
「我的女兒。」進馬車時,他瞧應多聞一臉錯愕,不由輕笑出聲,「本王遺落在另一個世界的女兒。」
應多聞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
「應多聞,你要不要听本王說個故事?」
他只能楞楞地點著頭。
指揮使府的主屋大廳里,瀲艷被一對義母女給包圍著,可誰也沒有先說一句話,只是靜默地看著她,看到她頭皮都快要發麻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形?瀲艷坐到腰桿都發酸了,可來人卻連口茶都沒喝,打從一進門就悶聲不響,只是不住地盯著她看。
這種令人發狂的沉悶,到底是要她如何是好?
「夫人,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要讓廚房準備晚膳了?」劉總管站在廳外問。
瀲艷微松了口氣,便問了她倆,「不知道七王妃和宋三夫人要不要一道用膳?」
「好。」安羽立刻點頭。
瀲艷吩咐道︰「劉總管,差人多備幾樣菜。」待劉總管一走,她便笑問︰「不知道兩位今日前來是——」
「瀲艷,你說你沒了記憶,對不?」安羽問著。
「是。」
「可是中秋那晚,你瞧見唯安的畫時你落淚了,你可有想過是為了什麼?」
「……唯安是誰?」
「我。」似錦想了下,便道︰「瀲艷,這個軀體的主人名喚似錦,可我真實的名字是唯安,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七王妃也是,七王爺也是……在另一個世界里,我們是一家人,七王爺是我的父親,安羽是我的母親,咱們在遇禍之後,在這里重逢了。」
瀲艷眨了眨眼,黑眸緩緩地望向地板,開始懷疑自己不是天才,因為她不是很懂似錦的意思,尤其安羽的年紀比似錦還小,要說兩人是親母女……她突然覺得頭有點痛,不過她說的另一個世界……
「你有沒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覺得這里的一切總是和自己的想法有所抵觸?」似錦又追問。
瀲艷歪著螓首,沒吭聲,但心里受到小小驚嚇。確實是如此,打一開始她就覺得她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可因為沒了之前的記憶,所以也無從得知,「因此你認為,我也應該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而且是你們的親人?」
「對呀!你應該是我的姊姊懷安。」
「何以見得?」
「你的笛聲,難道你壓根不覺得你吹奏的方式和眼下時興的截然不同?」
那是因為她是天才啊。當然,這句話說出口就顯得她太高傲,于是她便道︰「演奏樂器原本就有各種派別,方式就有些微的不同,要是更得要領者,可以融合各門各派,成為獨樹一幟的風格,所以這個也不值一哂。」
似錦听著,不禁頹喪地道︰「娘,她這麼說又不太像姊姊了,如果是姊姊,她一定會說︰因為我是天才。」
瀲艷登時撫著胸口,懷疑似錦有讀心術,要不怎會把她的想法給讀了出來?
這可奇妙了,這天底下有這般巧合的事嗎?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巧合,豈不是要教她們失望了?
正忖著該如何委婉地讓兩人打消認親的念頭,耳力向來很好的她,突地敏銳地听到屋檐上有異響,她蹙眉隨即起身朝外望去。
「瀲艷,怎麼了?」安羽以為她心有不快,趕忙跟著起身問。
瀲艷隨即朝她比出噤聲的動作,仔細聆听,當腳步聲愈來愈多時,她的手心不禁汗濕。
適巧瞥見劉總管從通往廚房的小徑走來,她隨即喊道︰「劉總管,听說二爺待會也會進府,不如今晚就開個小宴吧,讓後院那幾個護院一道過來用膳,那些護院可都是二爺挑選的頂尖好手,讓他們如此辛勞,稍稍犒賞也是應該的。」
都是在二爺身邊待過的,光瞧她的臉色和用字,應該會猜得出有異狀,否則一般是不會要護院入席的。
劉總管一听,隨即機敏地道︰「夫人,他們現在不在後院,我發派他們到中庭整理那座人工湖了,那座湖呀忒大,要沒個二三十人還真是辦不成事呢。」
「你就帶著兩位夫人去瞧瞧湖景,一會順便把護院們都帶過來吧。」瀲艷笑道,拉過安羽和似錦。
「這好,就讓兩位貴客瞧瞧這府里是恁地風光明媚。」劉總管隨即走進廳里,用眼神詢問著。
瀲艷比了比上頭,朝他比了個手勢,他立即點頭,便對安羽和似錦道︰「兩位貴客請往這邊走,讓小的好生介紹介紹這座府邸。」
「瀲艷?」安羽不解地問著,見瀲艷搖了搖頭,擺著手要她們先離開。
就在她倆跟著劉總管前往中庭的人工湖泊後,瀲艷隨即回頭,打算沖進暖閣尋找防身武器,可惜,晚了一步。
幾抹黑影從屋檐跳落,將她從四面八方包圍住。
她吸了口氣,看著他們手上閃動青光的長劍,強迫自己非要冷靜不可,因為這座宅子還來不及安排護院進駐,她只是要劉總管將安羽兩人帶往安全之處,而照這狀況看來,很明顯是針對她來的。
「不知道幾位前來,所為何事?」她笑問。
帶頭者見她氣定神閑,無一絲懼色,忖了下便道︰「不過是邀夫人過府作客,夫人不需驚怕。」
「哪個府呢?」
「慶遠侯府。」
瀲艷不禁暗嘆口氣,還真是不難猜呢。「帶路吧。」
幾人見她一個弱女子並如此配合行事,干脆地收起了長劍,就在這瞬間,瀲艷沖上前,近身連拍一人數下,精準的點下穴位,再回頭依法炮制,轉眼間,倒下了四個,僅剩的兩個見狀,驚嚇之余抽出長劍,卻不敢輕舉妄動。
「想不想試試看?」瀲艷笑容可掬地問。
「你……」帶頭的那位面露惱意,怒聲吼著,「用綁的也要將她綁回去!」
話落的瞬間,就見屋檐又跳落了幾個男人,瀲艷臉上的笑意都快僵了,思緒快速運轉,在屋外的男人逼近時,孤注一擲,近身靠近帶頭的那位,毫不猶豫地朝他後頸的大椎穴點下,順腳踢點起地上的長劍,握在手中橫在男人頸間。
誰知,這幾個黑衣人沒有所謂的同伴情義,揮劍殺了被她架住的男人後便朝她一輪猛攻,她才頂個兩招,手上的長劍便震開了手,一個巴掌快得教她閃避不及,就在她跌趴在地時,她听見——
「瀲艷!」
下一刻,她已經被人扛起,她張不開眼,但她感覺扛著她的男人直往樓上竄,意味出口處已被封,想要登高尋找生路,突然扛著她的男人踉蹌了下,往前僕跌的瞬間,將她甩了出去,頭部重擊地面,教她眼前一黑,只听見應多聞抱著她呼喊著,她想回應,意識卻逐漸模糊。
空,無止境的空,並非透明,而是一無所有,在微亮之間,她仿佛瞧見了斑駁的色彩,可轉眼成空,忽地又絢麗登場,色彩不斷地變換著、跳動著,讓她頭痛欲裂,痛苦地喊出聲,猛地張開眼——
「瀲艷。」
她看著陌生的床頂,慢慢地側眼看向一臉焦急的男人,忍著頭痛,緩緩退向內牆,啞聲問︰「你是誰?」
應多聞錯愕地看著她,心在胸口劇烈顫跳著。「我是多聞啊,瀲艷,你睡迷糊了?」他壓抑著恐懼,勾笑說著。
「我不認識你,也不是瀲艷……」她說著,撫著包著布巾的後腦杓,看向古色古香的房內擺設,眉頭都快打結了。「這里是哪里?」
應多聞抽緊下顎,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恢復記憶……更不敢相信當她恢復記憶時,她會將他遺忘……
「多聞,瀲艷醒了嗎?」安羽端著藥碗在門外問。
應多聞僵硬地起身,開門讓安羽入內。
安羽一見她已經清醒,隨即將藥碗擱到花架上,喜笑顏開地拉著她的手道︰「太好了,沒事了,大夫說過,只要清醒過來就沒有大礙,喝過幾帖藥養養身子就好。」
她沒抽回手,只是不住地打量著,輕問︰「你是誰?」
「咦?」安羽楞了下,回頭看了眼應多聞,就見應多聞臉色鐵灰地倚在門邊,她忖了下,問︰「我是安羽,你不記得了?」
「安羽?跟我的母親同名呢。」她笑道。
安羽抽了口氣,緊握住她的手,問︰「是懷安嗎?」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話一出口,安羽欣喜若狂,應多聞則是滿臉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她真是七王爺口中的懷安。
而這個懷安的腦袋里,並沒有任何關于他的記憶……是如此嗎?
「我是媽咪呀,懷安!」安羽緊緊地抱住她。
懷安一臉錯愕,眉頭是真的打結了,怎麼也不明白這位少女怎會說是她的母親呢?她的頭好暈好痛啊……
懷安作夢也沒想到,就在給母親掃墓的路上發生車禍後,她醒來竟會是一家團圓,畢竟她失去母親已有二十年了,而在這里,不同的形體里盛裝的竟都是她的家人,她感覺很恍惚,很不真實,可偏偏她們所說的全都是她真實的記憶。
「只是就不知道你當初醒來時,失憶的到底是原主花璃,還是你。」安羽皺著眉,怎麼也想不透。
「應該不是我吧,總不可能我失去記憶,恢復時又把之前的記憶都給忘了。」她最後的記憶是車禍的一瞬間。
「可是姊姊,我和媽咪會注意到你,是因為你吹了笛曲,那種吹法是你很慣用的變奏吹法,這兒根本就沒有人會。」似錦萬分篤定打一開始就是蘇懷安在這軀體里。
懷安偏著螓首,覺得實在是頭痛極了,干脆往床柱上一靠,才又問︰「那麼,那天我醒來時看見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在她清醒後的這幾天,她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就今日的精神最好,確知在身邊的都是親人,教她感到安心,然而她卻不清楚她是怎麼來到七王爺府,更不知道在更早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導致她受傷,而那個一臉不敢置信看著她的俊俏男子又是誰。
「他……」安羽撓了撓臉,看了似錦一眼,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跟我有什麼關系嗎?我指的是他跟這個身體的主人。」
「嗯,是……」似錦一臉猶豫。
外頭突地響起一道低沉嗓音,「沒有任何關系。」
門開,她便見秦文略身著王爺朝服,威風凜凜地走來。
她不禁笑道︰「老爸真是很有王爺的模樣呢。」
「傻孩子。」秦文略走上前輕抱住她。「都怪老爸不好,沒能早點找到你,讓你受苦了。」
她敏銳地听出語病,道︰「老爸,照你這種說法,好像我來到這里受了很多苦,可到底是受了什麼苦,你們卻沒人肯說,讓我很困擾。」仿佛他們都認定她早就投宿在這軀體上,可她卻一直在狀況外。
「我的意思是說,從今兒個起,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嗯,老爸,可以再跟媽相逢,感覺很棒吧?」想到父親往後再也不用苦守相思,她就替他開心。
她的父親一直是她最崇敬的人,深情、專情、痴情,又有一身好武藝,她想尋找的便是像父親這樣的人,可惜產量太少,導致她一直小泵獨處。
「嗯,可是我也愛你。」
「當然,怎能不愛我,我是這麼棒的……」
踫的一聲,門板被人狠狠地踹開,甚至是破裂的聲響,就見那個男人鐵青著臉站在門前,一雙灼亮的眸子直瞪著自己。
剎那間,她有種被捉奸在床的錯覺。
秦文略緩緩放開了懷安,回頭看著應多聞的眼神就像是瞧見了什麼髒東西。「應多聞,你好大的膽子,膽敢一再放肆,真以為本王不敢動你?」話落,他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將他推出房門外。
「王爺,就算是你也不能奪人所愛,你明知道瀲艷是我的妻子!」
「信不信本王可以讓你再也說不出話!」
「就算是王爺,下官也不惜和你一戰!」
兩人憤怒的交談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手空拳過招的聲響,安羽和似錦趕忙起身。
「姊,我去阻止老爸,你別亂動喔。」
懷安看著她們倆跑出門外,她就算想動也沒法子,頭依舊是暈得難受。
不過,她倒是將方才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妻子……這個軀體的主人是那個男人的妻子,也難怪他會誤解了,一副她紅杏出牆的表情。
可是,這該要怎麼解釋呢?難度太高了,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
听見門外有聲響,她抬眼就見一名清秀的姑娘探著頭偷覷她,她不禁好笑的道︰「你叫香兒嗎?」她先前來看過她一次,听似錦說她叫香兒,似乎是她的丫鬟。
香兒隨即垮了臉。「小姐,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嗎?」
「這……」算是把她給忘了嗎?好難解釋啊。
「如果小姐真的把我們都給忘了,小少爺該怎麼辦?」
「小少爺?」
「就是……」她垂著臉,從身後拉出一個搪瓷般的小孩,一張俊白的面容怯怯地看著自己,才多大的年紀啊,怎會是如此俊美,長大之後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了。
「娘……」
他一喊娘,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掐住一樣,又或者該說她的心底缺了什麼,隱隱作痛著。
應多聞失神地斜倚在錦榻上,動也不動。
他作夢也沒想到最大的變故竟會來自七王爺,怎會莫名其妙風雲變色,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
今日入宮,他本是要向皇上舉發七王爺的惡形惡狀,卻意外得知,七王爺竟進宮求恩典,將瀲艷收為義女,皇上正懊惱無法替花璃正名,導致她身分卑微,于是便一口答應了七王爺的要求,也因為逮住了當日行凶的惡人,供出是朱氏教唆,將朱氏送進庵院,立即處斬了應直,就連應諒也受到波及,被降了一階。
可那些應家人的事,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的妻子竟荒唐地成了七王爺的義女,那日他親眼瞧見他倆緊緊相擁,她臉上的恬柔笑意是恁地滿足而喜悅,那是他不曾見過的神采,教他妒火中燒。
踫的一聲,他踹開了錦榻邊的矮幾,發出巨響,胸口氣得劇烈起伏著,最終卻無力地癱回錦榻。
再惱再氣又有什麼用?早知如此,當她受傷時,他就不應該接受七王爺的建議,將她送進七王爺府再請來御醫,可就算她沒進七王爺府,他恐怕也禁不起她恢復記憶卻遺忘他的殘忍事實。
她把他給忘了,忘了她愛他愛到可以賣出自己……可他還記得,回京一路上他們是恁地恩愛,她期待成為新嫁娘,成為他的妻。
他驀地坐起身,告訴自己,不能如此輕易放棄,就算七王爺不準他踏進七王爺府,可他曾經是七王爺府的侍衛長,七王爺府里的院落和小徑暗道,沒有人比他還清楚,只要他想,他可以無聲無息地避開所有人找到她。
但找到之後呢?
他怕的是,她陌生的眼神,那兒壓根沒有他。
懷安,她現在的名字是懷安,意味著她恢復的並非花璃的記憶,也代表那身體里的靈魂是屬于奪舍的懷安,而她……是他所識得的那個瀲艷嗎?他所愛的瀲艷消失了嗎?
應多聞垂瀲眉眼,不敢再細思,可他真的害怕,是她又不是她,是她的軀體,卻已盛裝著陌生的魂,他所愛的,已經死去……
思及此,他渾身像是被什麼鎮住,怎麼也動不了。
「大人,武平侯府宋三爺來訪,大人要見嗎?」
外頭傳來劉總管的聲音,教他猛地回神,他抹了抹臉上冰涼的薄汗才道︰「讓他進來。」
「是。」
一會,劉總管領著宋繁進了門,應多聞起身施禮。「不知宋三爺前來所為何事?」雖說宋繁有功名,但並未在朝為官,他施禮,是因為對他的敬重。
宋繁打量著他,總覺得在他身上像是看見自己的影子,不禁惺惺相惜。「大人,七王爺府的那一家子光怪陸離得教人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但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家子,行為舉措親昵些倒也情有可原。」雖說他一直極為不滿七王爺對似錦摟摟抱抱,但那是他們一家子的習慣,他實在是無法可治,所以他完全可以體會應多聞的心情。
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似錦的姊姊竟會是瀲艷,那個剽悍又大膽的奇女子。
應多聞淡淡撇唇笑著,「所以我的瀲艷真的不見了?」他用盡心機,費盡思量,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這……」宋繁忖了下便道︰「不如用你的眼去證實,確認她到底有沒有瀲艷的記憶。雖然我無法領你進王府,但我可以告訴你王府的侍衛輪值班表。」既然將來是連襟,現在幫幫他也是應該的,如此一來,往後才有個照應。
應多聞垂著眼忖著,也對,就算要死心,也要他親自確認過才是。
靜謐的夜傳來遠處的梆子聲,房內的燭火微弱地搖曳著,懷安了無睡意,睜著眼發呆,听見外頭傳來極細微的聲響,像是什麼被拖行著。
她下意識微坐起身,便見一抹高大的身影輕輕地推開門,仿佛有些意外一進門就與她對上眼,頓了下才快速地閃進門內。,
「你別驚慌,我絕不會傷害你,我只是……」
「來看我?」她輕問著。
「你記得我了?」應多聞喜出望外地走到床邊。
「我應該記得你嗎?」她反問。
應多聞笑意僵在嘴邊,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他最怕的便是如此,她不記得他,又或者該說,她不是他所愛的人,可那神韻和彰顯在外的氣質分明就是她。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想起前來的目的,趕緊從懷里取出油紙包。「你別怕,這里頭沒有毒,這是二條街上的一家食堂所賣的酪干,以往我曾買給你嘗過,你還挺喜歡的,所以我就去帶了一點。」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伸出手。
應多聞閉了閉眼,卻甩不開惱人的無助感,此刻的她,視他為陌生人,他卻無能為力,她不是他的瀲艷……
她伸手從他手里接過了酪干,掰了一小塊入口,垂著眼道︰「黃家食堂的老掌櫃瞧見你,是不是一樣嚇得直打哆嗦?」
「他每每見我總是……」
他猛地頓住,楞楞地看著她抬眼朝他眨了眨,勾彎唇角,嗓音帶啞地道︰「對不起,我把你給忘了,不過我前兩天想起你了,剛剛只是逗你一下,別氣喔。」本來想多逗他一會的,可她實在舍不得。
應多聞直瞪著她,閉了閉眼,揩去眼角的濕意,一把將她擁入懷里。「我為什麼要愛上你這般折磨人的丫頭?」
「對不起嘛……」她埋在他的胸膛里悶悶地說著。「多聞,打一開始我就是蘇懷安,我只是不知道為何失去了記憶,如今算是歪打正著恢復記憶,所以先前把你給忘了,但我都想起來了,想起你,想起子靜和香兒。」
就因為兒子那一聲娘,像是利刃般劃開她腦袋里被迷霧遮掩的部分,教她想起她已經是個孩子的娘了。
應多聞連做了幾次吐納,調勻氣息才粗嗄地道︰「既然如此,咱們回去吧,咱們的親事還沒辦呢。」
「嗯,可是……要老爸答應才成。」她想,她有必要跟他將丑話說在先,不,應該是說要讓他先清楚狀況,他才有法子應對。
「七王爺?」
她輕點著頭。「還記得嗎,一回遇難時,我跟你說過好像有人在我耳邊教導著我使用穴術,甚至會在夢中為我舞劍?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老爸。」
「可是穴術是皇族……」
「是啊,我老爸是從這里穿越到我們那個時空與我的母親相遇的,後來我的母親早逝,老爸落落寡歡二十年,一得閑就是守在母親的墓前,那日帶著我們去給母親掃墓,回程時遇到了車禍,而再醒來,我們竟都來到這個世界,在這里重逢了。」
應多聞楞楞地看著她,突然明白宋繁的感慨。她說得理所當然,可是他卻只能啞然以對。
「如果人生很多苦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得到幸福,那再苦都值得,當年母親走的那一天,老爸抱著她的遺體靜靜地流著淚,一連好幾天都不說話,我總覺得他活著,魂卻不見了,可是現在,我很開心老爸終于得償所願,終于不用再看老爸在我面前假裝堅強……」
應多聞直睇著她,忖著她說這席話的用意,是要他別跟七王爺一般見識,或是要他想個法子得到七王爺的認同?抑或者是解釋那一日他倆的緊緊相擁?
「失去所愛是很痛的……老爸,你嘗過的苦,怎麼舍得也讓我嘗?」她對著一個方向說著。
應多聞楞了下,看向附近,就見櫃子旁似有一扇門正微微地被推開,果真就見秦文略鐵青著臉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