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
天黑得早了。
不過才申時,屋中便有些朦朧了。
沒人搭理,吊格窗大喇喇上支著,露著外面烏蒙蒙的天。
不大的院中,除了一棵七八米高孤零零的紫荊樹,便再無一絲綠色。
光禿禿的地面配著幾乎也是光禿禿的一棵樹,樹上僅剩的幾片葉子在深秋傍晚的風中,顫巍巍的欲落未落。
同要和這棵可憐巴巴孤零零的紫荊樹相對一般,敞開的房門內,也佇立著一道孤零零單薄的女子身影。
李霓裳目無表情的杵在門檻內。
淡然的目光從那紫荊樹上掠過,平靜如水的清麗面容上,眼底露出一抹濃濃譏嘲!
三荊歡同株,死鳥悲異林。
紫荊向來有「孝門」之義,所以在家中種下紫荊表示家中長輩期望後代子孫能兄弟相親,望子孫和睦。
七八米高的紫荊,長的年頭也該不少。
多麼美好的寓意哪,可惜諷刺的是,這院子真正的主人在三日前已經被親身父親親手拋下了高樓,如今魂魄散去,被她這異世來的孤魂野鬼佔了身體。
真要說來,這個所謂的「三日前」的說法,其實是不對的。
因為從日期上來說,沈霓裳墜樓這件事是發生在隆武二十五年九月初一,而現在——是隆武二十四年十月三日。
李霓裳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莫名其妙的做回了人,一轉眼就已經三天了。
對了,如今她該叫沈霓裳了……
隆武二十四年十月初一,她記得很清楚。
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日——玉春將一兩銀子塞到她手上,說話的表情和內容皆是絲毫無差︰「霓裳小姐,這是這個月的月例。沒事兒的話奴婢就先出去了。」
手中銀錠觸感清晰之極,盯著玉春扭著**離開的背影,那一刻,她面上平靜心中卻驚得無以復加……沈霓裳明明死了,怎麼,怎麼會——
在原來的世界死去,從人變成鬼。
來到這個世界再死一回,又從鬼變成人?
想到這里,還真是……感受略微妙的……神奇。
思及這個身體的父親,她按捺下那股厭惡感讓自己的心情恢復冷靜。
不能解決問題的情緒都是浪費,不宜太多。
無論如何,做人總比做鬼好。
月復中饑餓感愈發明顯,她扭頭看了下更漏,回到桌邊坐下,端端正正等飯。
按沈府的規矩,晚膳應當申時初送到。
而此刻已快到申時中了。
深秋十月初的天,雖不算寒冷,但也微有冷意。
有了身體之後到底還是有些不同,她略遺憾地想。
想了想,她起身將一旁的紗燈點起,放到桌上。
當鬼的時候視夜如晝,也不畏冷熱,如今雖是不大怕冷,但視力似乎卻好像只較常人好上那麼一點兒,光線再暗些,也就看不見了。
再度回到桌邊,坐得端正……嗯,真的很餓。
終于,院中響起輕快的腳步聲。
稍片刻,舊門簾被掀開,一個雪白瓜子臉,十六七歲,模樣伶俐的俏丫鬟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沈霓裳瞅她一眼,沒有做聲,模樣是伶俐,可惜腦子卻不夠靈光,聰明全長到臉上,有個屁用。
玉春進門一抬眼,便見在桌邊已經坐得端正肅然的沈霓裳。
那雙黑黝黝的杏核大眼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玉春不禁駭了一小跳!
暗暗磨了磨牙,這霓裳小姐是撞鬼了麼?
她到這院子半年都沒見她抬過幾回眼皮,這幾日卻是一到飯點就瞪她,吃飯又活像個餓死鬼!
「霓裳小姐你別這樣,看著怪嚇人的——」她想怪責的說怨幾句,話卻被打斷了。
「我餓了。」沈霓裳面無表情,余光朝更漏方向掃了眼。
語聲不高,卻極好听,配著那淡淡的聲音似乎帶出一抹莫名悅耳卻說不出的韻味。
玉春不說話了,還是有點心虛,悄然撇了撇嘴,將提盒中的晚膳擺上了桌。
一碟雞肉、一碟魚肉、一碟藕片、一碟菘菜、一碗米飯……兩葷兩素,沈霓裳盯了玉春一眼。
不自然地笑了笑,玉春催促道︰「還熱著呢,霓裳小姐不是餓了麼,快些用吧。」說著,又有些不耐,心想自個兒為啥要怕她︰「廚房嚴媽媽脾氣不好,待會兒碗收遲了,又要嘮叨。」
沈霓裳垂下眼,取過竹箸,開始用膳。
她吃得很快,不顯粗魯,也很安靜。
若不注意到飯量,還是很優雅的。
很快,就用完了。
一碗白飯,四碟菜,干干淨淨。
不待沈霓裳出聲吩咐,玉春便極快地收了碗,一陣風地走了。
臨走時,還十分明顯地撇了下嘴角,故意讓沈霓裳看見。
沈霓裳淡然地瞥了眼這個丫鬟的背影,並未放在心上。
不明白自己身份的人,遲早會吃虧,何況這個丫頭的下場也不好,她又何必教她這個乖。
不過眼下,她身邊也就這麼個人,也就先用著。
至于「瞧不上看不起」什麼地,不傷筋不動骨……任誰做了十一個月的鬼,也不會比她吃相好看多少。
起身在院子了走了幾圈,天徹底黑了下來。
玉春拎了半桶熱水進來,往屋里一墩,拈著帕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聲︰「霓裳小姐,沒什麼事兒奴婢就退下了。」
沈霓裳「嗯」了聲,玉春扭著**施施然地回了自個兒的屋子。
沈霓裳瞅了瞅她那頗有肉感的**,嘴角扯了抹不以為意的輕笑。
這沈府雖是商賈之家,自比不上那些有些貴族姓氏的高門。
但在她所知的這片土地上,包括大瀝國在內的三大國四小國對商人政策皆還算寬松。
可從文,可習武,也可舉官出仕。
唯一限制的是士商通婚,不過,這一條也不僅僅限于商人。
中土七國中,無論哪一國的上士貴族姓氏,皆不會娶非貴族姓氏的女子做正妻。
這是自中土大戰後的幾百年來,一種不會宣諸于口,但卻彼此心知肚明約定俗成的慣例。
無論何種社會,特權階層內無論怎麼斗,都是關起門來的事兒,對外,卻是一致的。
蛋糕就那麼大,分的人多了,自然就會影響自己的那份份額。
十一個月的鬼魂生涯,足以讓她對這個世界的規則,有那麼些程度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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