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關,在長青家的帶領下,屯里人都開始把以前貼對聯的習俗撿了起來,飯都吃不飽的日子肯定不肯花錢去買紅紙啥的,現在屯里雖然過得緊巴,但是一張紙要不了多少錢,聯子貼門框上,來年肯定紅紅火火。
張小花坐在炕頭上,裁剪手里的紅紙,大嘴嫂也在一邊幫忙,一邊逗著毛猴,叫它打滾啥的,不過毛猴也沒這麼乖,騙了吃的啥都不做,拿它也沒辦法。
「這麼長夠了吧?」張小花揚了揚紅紙,手上都沾了些紅砂。
「看貼在哪兒,一般來說大門一副,倉房一副,你這紅紙有多的,啥地方都能貼,後門都能貼上了,另外啥出門喜抬頭喜,豬滿圈雞滿架,糧倉里頭貼五谷豐登,咋吉利咋來,這些邊角可以剪成方,在上面寫福。」
張小花一看,自個兒還買少了。
「豬圈啥的咱家沒有,&}.{}我還想剪幾對窗花來著,大嘴嫂,那玩意怎麼弄的,鎖子成親貼的‘囍’字是你剪的吧?」
大嘴嫂把一張紙對折, 幾剪刀就成,打開來就是囍字,昭示著雙喜臨門。
「這是最簡單的,你要學剪窗花那可就難咯,一時學不了,我好多年沒剪過,忘得差不多了,我先試試。」
大嘴嫂這回細致起來,要想剪復雜的窗花,時刻都不能掉以輕心,稍稍抖一下手,整個窗花就毀了。
「行了,你瞅瞅,差點忘了,啥手藝都不能擱著啊,我這手都笨了。」
大嘴嫂把剪好的東西給張小花,打開來,是一雙鯉魚,跟年畫里頭的鯉魚沒啥差別,年年有余,都圖個喜慶。
張小花搗了一些糊,把剪紙粘在床上,天地一籠統的白色之中,點綴著些許鮮紅,也算是獨有的風情。
弄完了這些,就該寫春聯了,張小花躍躍欲試,不過被長青攔住了。
「別別別,你那字跟雞爪子在雪地里踩幾腳似的,別糟蹋了這些紙。」長青護著聯子,不讓她寫。
「嘿,誰說我寫不好了?」
張小花撂開他手,拿起毛筆蘸墨水,不過筆停在空中,張小花撓了撓腦袋︰寫啥來著?腦門子直流汗,那些個春聯都寫的啥來著?咋全給忘了……
「咋了?不會寫了,叫你別逞強,來來來,給我。」
「不行。」張小花不服輸,「你也沒讀過書,肯定也不會寫。」
張小花想了半天,提筆劃拉幾下︰熱熱鬧鬧過大年,歡歡喜喜奔小康,寫完自個兒還挺滿意,不過她這字,就有待商榷了,還真如長青所說,就是雞爪子劃拉的一樣。
「嘿嘿,不賴不賴。」大嘴嫂大字不認一個,只覺得像那麼回事,嘴上直夸,張小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熱熱鬧鬧過大年,歡歡喜喜奔小康,我估模虎子都能寫出來……」長青嘮嘮道,「小花,小康是啥?」
「呃,就是有飯吃有衣穿有錢花有屋住,啥都不愁的意思,就是說好日子,懂了吧?嘖嘖,你瞅瞅,我咋這麼有文化哩?」
接著長青又寫了一個,他多多少少讀過一些老書,比張小花的寫的好多了,冬雪雖寒花鹿獻瑞,春風既暖麒麟送子,還整了個橫批︰心想事成。此時正是冬春交際,屋里又有一只象征吉瑞的梅花鹿,長青還是有那麼一點水平的。
不過張小花看了後一句,偷偷啐了一口,還心想事成,想得到挺美。
大嘴嫂听了直樂呵,說︰「應該的應該的,早就該這樣了……」
長青個子高,搭了條板凳就能把對聯糊上門框,老舊的屋子添了一些新意和喜氣。
「大嘴嫂,你對聯要誰寫?」
張小花寫上了興,過過秀才的癮,屯里大多數春聯都是里正這個老秀才寫的,他字又好,對聯也有新意。
「那個啥,還是長青寫吧……」
大嘴嫂訕訕地笑著,張小花郁悶了一會兒,自個兒的風頭又被長青搶走了。
長青沖張小花擠眉弄眼,寫了幾對聯子,大嘴嫂歡天喜地在炕頭晾了一下,就拿回家自個兒去貼了。
張小花見沒啥活給她干了,撿了一張長條紙,在上面寫了個「豬滿圈」,然後掛在毛猴的脖子上,跟紅領巾似的滑稽,大師兄還以為是在褒獎它呢,頂著紅紙到處亂撒野,跑到院子和梅花鹿掐架,不過小鹿崽長了些各自,頭一頂,猴哥就只能撤。
大師兄估計有點郁悶,現在就能欺負欺負雞崽子啥的了,英雄遲暮啊,想當年,它可是把鹿崽當馬騎。
「小花。」長青搗了搗在窗邊看戲的張小花,張小花扭頭,見他目光閃爍的,就知道不是好事。
「這幾天你有啥反應沒有?身子有啥變化沒有?比如反胃,沒胃口啥的……」長青上下打量張小花,尤其是月復部。
「能有啥反應?吃得好睡得好,啥事都沒有。」
張小花知道他就盼望著這事呢,糊弄了幾句,這才半個月不到,哪里會害喜?也不知道這家伙是從哪里打听來這麼些有的沒的。再說,張小花可不想這麼早就生個小娃子,自個兒年紀輕輕的,不想弄個拖累。
長青囁嚅了幾下,有點失望,不過隨後又兩眼放光。
「小花,那咱們……咱們不能讓鎖子他們倆口子搶在前頭啊!」
張小花撇嘴,這男人跟剛開葷腥的和尚似的,明明是自個兒惦記這事,還扯上鎖子當幌子。
「這大白天的,你也好意思說這話。」
院子里噠噠的腳步聲解救了張小花,老獵人趿著木屐匆匆跑過來,嘴上還一直喊,看他喜上眉梢的樣子,應該是好事,張小花趕緊撇下怨念的長青,披上厚棉袍跑出屋。
「慶叔?咋了?撿錢了?快進來喝口熱茶吧。」
老獵人擺手,說道︰「小花,你趕緊跟我去瞅瞅吧,跟撿錢差不多。」
老獵人興致沖沖,張小花朝屋里頭喊︰「長青,我去慶叔家一趟,你待屋里吧。」
屋里頭傳出話︰「你等等,我跟你一塊兒去!」
長青也從屋里頭出來,老獵人笑著說道︰「長青,小花去我家你都要跟著,管媳婦兒倒是管得挺嚴,你放心,丟不了的。」
「慶叔,瞧你說得,我是去瞅瞅啥事……」
關院門的時候,梅花鹿崽從里頭鑽出來,在張小花身上蹭,表示它也要去,鹿崽在野豬島混熟了,又大了不少,現在都有張小花大腿高,它已經不那麼怕人了,跟小娃子一樣喜歡跟褲腳,經常隨張小花在屯里各家溜達。
梅花鹿是吉祥的東西,大伙都歡迎它,它本來就討喜,大伙都樂意拿東西招待它,這不,長胖了不少,張小花都不用經常喂干草了。
另一個喜歡竄門的就是毛猴了,不過它不是去作客,而是去做賊,也不用張小花帶,它自個兒成天就在屯里瞎晃悠,看見啥好東西就蹭過去。要是餓了,找戶人家模點東西吃,就是別人曬的魚干它都順一點。
不過這家伙雖然偷偷模模,但也不算搗亂,把人家篩子弄撒這種事倒不干,拿的東西都會吃完,不算糟蹋。
屯里人瞅見它是又愛又恨,在張小花家的時候,屯里人逗它玩,一旦瞧見它進了自個兒院里,就得趕緊把吃食藏好咯,不然這猴爪子鐵定能找到地方。
大伙都說,屯里要說日子過得最逍遙的,就屬這毛猴了,跟個土皇帝似的。
張小花三個小會兒就到了老獵人的院子,鹿棚上的積雪都掃空了,不然再下幾場雪非得壓垮不可,野豬圈里也清理得干干淨淨,可見老獵人倆口子都上心。
院子里有十來個老爺們兒在嘮嗑,打哈哈的時候,嘴里噴出熱氣來。
張小花湊過去,地上擱著三爬犁,這玩意在冬天能派上大用場,跟雪橇差不多,運送貨物的,有的是牛拉,有的是大狗拉,屯里就老獵人家一個黑子,這東西只能人力拉,不過總比空手搬要好。
在冬天,在山上打獵,在窪子冰上捕魚,大伙都興拉著這玩意,載的東西多。
一個爬犁上正躺著一只黃色皮毛的野牲口,張小花瞅見過一次,傻 子,上次見是只小 子,這只肥得很,跟豬差不多了,當然,沒豬那麼多膘。
「慶叔,我還說是啥好事呢,就這只傻 子啊?」
老獵人搖頭,指著香獐子那欄里,說道︰「你瞅瞅這倆只!」
張小花往里一看,除了以前的香獐子,這回又多了一對,應該是一公一母,倆只擠在一起,惶恐地看著人,見到張小花唷唷叫喚兩聲,而原來那只,悠閑地躺在一旁,它跟兩個新來的不熟。
如果香獐子能說話,它一定想說新來的沒見識。
「兩只香獐子!慶叔,你們捕到的?」
「是啊,昨兒下午咱們一伙人去林子里下套,這時候野牲口吃食少,最容易上當,沒想到大清早去看的時候,就一晚上,就兩只香獐子!還順帶了那只傻 子!」
張小花樂開了花,這麼一段時間,他們的香獐子總算又添丁進口了!好事一樁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