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老頭一紙文書派人快馬加鞭,說是快馬,對張小花來說卻是磨磨蹭蹭的,這事越快解決越好,不然大家都沒法落心,總提這個膽兒生怕明天就被趕出野豬島風餐露宿了。張小花信得過武老頭,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武老頭背景不一般,她瞎著急也沒用,索性不管了。
現在屯里有專門給清河縣送貨的人,送貨這事也不需她操心了,買了頭牛之後,耕地代步都靠它,虎子沒事就牽著牛到處溜達吃草,根本不用大人管。
見屯里一切都有模有樣的,張小花反倒閑了下來,在屋里嗑嗑松子兒,聊聊家長里短,好不自在。
「我說你要真閑得慌,去幫藥子叔曬藥去,別在這兒瞎晃悠,煩人。」
長青看不慣張小花在屋里晃來晃去,一邊修籬笆一邊跟她打嘴仗。
「怎麼的?你就看不得我休息下,我奔波了這麼久,就不該休息下?」張小花還有空吃堅果,嘴上也不停道,「倒是你,一個破籬笆修這麼好看干啥?還不如把屋子修整一下,哎!要我說,等過了農忙,咱們重新蓋房子吧!我想要一個四合院的,寬敞,來幾個親戚朋友不至于擠得跟糯米粑粑一樣。」
「你閑錢很多喲?還四合院,美得你。」長青頓了頓問道,「啥叫四合院。」
「跟你說也不懂!」
張小花翻了他一個白眼,心里頭琢磨真得蓋個新房子了,這個舊茅屋住著不舒服,不敞亮,這衣食住行的,哪樣都不能虧待了自己。長青遙遙看張小花美滋滋的樣子,看來她心里頭是有了盤算,自個兒攔也攔不住,真要想蓋新房子,那也只能隨她去。
瞧著張小花鮮活的模樣,長青仿佛都覺得她清麗了許多,雖然說話做事大大剌剌的,卻也有股別樣的氣質。
「喂,婆娘!」
長青冷不丁地叫她,張小花都沒反應過來,回過味來才知道是喊她,頓時膈應得慌,什麼婆娘不婆娘,真難听,這粗俗男人別說濃情蜜意,連聲娘子都不會叫,就是一個呆木頭。
「誰是你婆娘?」張小花不滿地答道。
「你啊!」
長青把籬笆拾掇結實了,才回屋里喝口茶休息,見張小花坐在門檻上,他也一**坐旁邊,張小花嫌棄地挪開了一些。
「婆娘你個鬼,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別把我叫老了,听起來跟個老太婆似的。」
長青哈哈大笑,感慨似的說道︰「小花,你說咱現在衣食無憂,也清閑了不少,是不是該要個娃了?」
張小花臉蹭地一下紅了,這什麼人啊,一點都不害臊。
「誰跟你生娃,美得你!」
「誒!」長青嚷嚷道,「都老大不小了還不要娃?老了我看誰伺候你!你不是說要蓋新房子嗎?蓋新屋不就是為了要個小娃子嘛,你咋想的?是不是想讓我沈家絕後啊?」
居然拿蓋新屋來威脅她,這個無恥小人,張小花又羞又怒,論臉皮她還不是一招制敵啊,真不愛跟這種人聊天啊,張小花撂下一句話拍拍**跑了。
「等我啥時候住上新房子了再說吧!」
出了院子,張小花遛去了里正家,此時屯里的娃子還在上課,已經學完了三字經,在學論語了,張小花也經常來教算術,跟小娃子混得倍熟,小屁孩們最喜歡听張小花講課了,因為她常常說著說著岔開老遠,說亂七八糟的見聞和知識,小娃子們全當故事听。
還未進學堂,張小花已瞧見徐師爺來了,這回他帶了四個衙役,估模是怕自己挨打。
「哎!是那個壞蛋!小的們,操家伙!」
小娃子們眼尖,總有一兩個上課開小差的,見徐師爺走來,虎子一聲號令,全一窩蜂跑出來了,多數都是掏出彈弓來,年紀小點的和小姑娘眼巴巴地看著,看著虎子他們眼里全是小星星,在他們眼里,虎子他們就是大英雄!
見虎子他們已經擺好陣型,一個個煞氣十足,徐師爺嚇了一跳,趕緊讓四個衙役擋在前面。
「我說你們這群泥娃子,怎麼瞧見我就打?!我只是來傳信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你們都不許來野豬島!」
張小花一喜,原本大字不識一個的虎子,居然還會說歇後語了,孺子可教啊,看來這學堂是辦對了!徐師爺養氣功夫了得,不然換作別人心眼小的,這群小娃子可招大禍了。
「起開起開,虎子,帶你這幫猴崽子給我回屋念書去!」
張小花在小屁孩之中威望極高,她的話哪敢不听?小娃子們老老實實回屋,不過他們也不甘心,一個個那腦袋都鑽出窗戶,看徐師爺搞什麼名堂。
里正將徐師爺請進堂屋,從他嚴肅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此刻正忐忑著,生怕徐師爺帶來不好的消息。
「徐師爺,吳縣令有什麼命令,您直說吧!」
徐師爺也不墨跡,說道︰「話說在前頭,你們也莫怪縣令大人,史老爺逼迫得緊,不說他是整個江浙府首富,就是他那當江浙刺史的堂兄,翻手之間便能將吳縣令拿捏得死死的,縣令大人哪敢得罪他們家?」
里正臉一沉,大概猜到了結果不會太好。
「你們也莫要過于擔心,史老爺說野豬島不能再有住戶,不過也給了賠償,五十兩一戶,算是給你們安置的銀錢,你們啊,都去別處找個落腳的地方吧!縣令大人說了,七日之內,野豬島上的人都得搬走。」
「果然如此。」
里正身子一歪,竟是頭腦發聵,有些坐不穩,難道終究還是要背井離鄉?五十兩,的確夠每家每戶找個落腳處了,算不得趕盡殺絕。不說大家都得背井離鄉,光是只論錢財,張小花張羅的那些營生,眼看著都開始賺錢了,鄉親們好不容易有個盼頭,何況魚水之情,哪只值區區五十兩?
張小花心知里正是心痛悲戚,一時魔怔無法接受事實。
「宋叔,你且不要著急,此事未必沒有回旋的余地。」
張小花很想告訴里正,武老頭那邊已經想辦法,他能通過一些手段保住野豬島,但是武老頭已經交待過,萬不可對其他人提起。張小花先穩住里正,好不容易才使他順過氣來。
「徐師爺,縣老爺的命令沒得商量嗎?」。
徐師爺不願再刺激宋老頭,只搖搖頭。
「我們知曉了,多謝徐師爺傳話。」
張小花倒是不慌不忙,她相信武老頭不是無中生有,離限期還有七日,武老頭的信再慢也到了。
不過張小花由此事,未雨綢繆想到更多,譬如現如今野豬島上的人身份低下,連良家百姓都不是,小娃子生下來就背著罪民之後的枷鎖,光是賺些錢財生活富足,以後又該何去何從?
張小花辦起學堂不僅是為了後輩漲學識曉事理,更希望他們增長見識,不必永遠戴著罪民之後的牌子,不被拘束于小小的野豬島。
送徐師爺到渡口,張小花仍在考慮此事。
徐師爺只見過張小花幾面,第一次是見她談吐不俗,和秀才文斗不落下風,覺得她不像個普通農婦,這回卻又讓他改觀,連里正都兜不住的事,張小花听了面不改色,可見她大氣沉穩,徐師爺感嘆可惜是個女兒身,否則將來大有出息也說不定。
「里正叔,你切勿憂心傷身,吳縣令和史老爺搶不走咱們的土地。」
里正只當張小花是安慰自己,民不與官斗,里正心知肚明,吳縣令就是清河縣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哪還有回旋的余地?
「小花,咱們要不要把這消息通知下去,讓大家早作準備?」
里正也不是沒經過風浪的人,既然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坐以待斃,還要用心為鄉親們早作打算。
張小花原是想不用告之所有人,武老頭那邊應該是穩妥的,何必讓大家徒增擔憂?但轉念一想,此事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大家都有知情權,也理應是所有人承擔。
「讓我來說吧!」
張小花主動攬下,風雨將至,這不也正是一個磨礪人心的時候嗎?
是野,張小花勞煩大嘴嫂和那些跑得快的小娃子各家各戶通知,在里正家院子集合,包括小娃子,都有資格入座,小娃子們今天都安靜了許多,不再吵吵鬧鬧,他們也察覺到出了大事。
「諸位,前幾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弄得咱們人心惶惶的,今日徐師爺來傳令了,七日之內野豬島的住戶都要搬走!」
這消息一出,大家伙都炸鍋了,連家都保不住了,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嗎?有家室的不願拖家帶口去未知的地方扎根,孤寡者更不想漂泊,在野豬島,至少大家都有個照應。有人大罵吳縣令官商一家,有人開始哭哭啼啼,小娃子們義憤填膺。
「但是吳縣令說了,每戶不管人員多少,都可領五十兩安置費用。」
大家瞬間被「五十兩」給吸引住了,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