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說了?」男人清冷的嗓音揚起,如結凍的冰珠,一字字砸在空氣里。
傅無雙望向他。
俊臉陰著沉著,如山雨欲來。
她心一跳。「你生氣了?」
他冷笑。「我有什麼好氣的?正如你所說,這些都是朕後宮的女人,一個個如花似玉,朕喜歡還來不及呢!生什麼氣?」
她沒說話,芳心沉下,胸口似凝了霜,寒意噎人。
見她這小臉蒼白的模樣,封旭立即就後悔了,何必和這女人賭氣呢?明知她只是吃醋。
只是方才听著她一個個介紹那些皇帝的「寵妃」,他真有一種一口氣上不來的憋悶感,听她這般將他和她們拉扯在一起,他竟覺得冤枉!
是因為那些女人他一個也不記得的緣故嗎?
封旭不明白。
他只知道,如今在他心里,眼前這女人才是唯一。
他不願她傷心。
「過來。」他低聲命令,分明帶著帝王威嚴。
傅無雙心亂如麻,卻沒有反抗,柔順地騰挪過去。
他一把將她拽入懷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雙手摟著,方唇親密地在她耳鬢廝磨,性感地撩撥。「以後不許再那樣說話氣我了,可知我方才整個心被你噎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咬唇不語。
「都說了那些是皇帝的女人,不是我的。」
那有什麼分別?她低頭用手指玩弄他的衣帶。
「你不懂?」他重重嘆氣,想了想。「後日晚上,與我一同下山吧!」
「下山?」她一愣。「去哪兒?」
「到時你自會知曉。」
京城的夜晚,竟是亮得如同白晝。
原來今日是七夕乞巧節,為了慶祝節日,市集街坊處處高掛著燈籠,河邊搭起了鵲橋,河面上漂浮著一盞盞精致小巧的並蒂蓮花燈。
這都是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這天,天上的牛郎織女隔著一帶銀河相見,而塵世間平素規矩甚嚴的年輕男女,也能正大光明地在這晚攜手共游。
姑娘家在這晚會擺上時令瓜果,以及自己做的針線繡品,比誰的心靈手巧,更對月祈求一段姻緣良配。
也有不少姑娘家會趁著這時候來到節市,悄悄地見上未來的良人一面,嫁或不嫁,往往就在一眼相凝間。
從前做姑娘的時候,傅無雙也逛過七夕節市的,只是當時陪在她身旁的不是封旭,而是另一個家族替她相中的青年才俊。
至今她仍深深地記得那夜的自己有多不甘心、多不情願,竟是當場不知羞地對那人表明自己早已心有所屬……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清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微微覺得有些發癢,定了定神,仰頭對身旁的男人嫣然一笑。
這一笑,眉目彎彎,眸光燦燦,帶著無盡的情意綿綿。
封旭一怔,竟有瞬間忘了呼吸,不覺用力收握掌心,將那只綿軟的小手握得更緊。
她眉尖一蹙。「痛!」
「什麼?」他茫然。
「手……」她不依地搖了搖。「你輕點!」
「啊。」他這才恍然自己將她的手握太緊了,連忙稍稍一松,卻依然不肯放開,只是將之抬起來,放在自己唇邊吹了吹。
這親密的舉動教她臉紅,不由得瞥了一眼周遭,幸好除了幾個隱身于各處的暗衛,並沒人注意他們。
他察覺到她不安的眼神,輕聲笑了。「放心吧!今晚可是七夕,比咱們更親密的大有人在。」
望著她的俊眸熠熠生輝,她嬌嗔地嘟了嘟嘴。
他伸手點點她鼻尖,繼續牽著她的手閑逛。
兩人身上雖都穿著尋常百姓的服飾,可一個身材英挺、相貌堂堂,一個容色清麗、亭亭玉立,站在一起就如同那金童玉女,煥發著某種難以描繪的貴氣。
不少人都下意識地盯著他們,只是若那視線過分熱切了,就會遭來那俊雅男子
兩道冰冷的眼刀剜割,渾身氣場凜冽逼人,宛若剛剛從鐵血戰場殺出來的勇士。
幾個不懷好意的登徒子當下四散而去,美人再美,也沒有自己一條小命來得重要啊|.
于是傅無雙逛得相當舒心,一個小灘走過一個小攤,每一攤她幾乎都要逗留,挑挑揀揀,玩得不亦樂乎。
到某一攤時,能說善道的小販極力向她推銷一串纏著一顆顆紅色珊瑚的同心結。
「夫人,買串同心結吧!您瞧瞧這一顆顆的紅珊瑚像不像相思豆?這可是難得的珍品呢!您戴一串,您身邊的大爺也戴一串,保證您倆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這一口氣還推銷兩串呢!真會做生意。
傅無雙抿著嘴笑,拿起一串同心結來看,其實手藝還是粗糙了點,那幾顆紅色珊瑚也不是什麼上品,明顯只是賣給市井小民的玩意兒。
可是……
傅無雙抬頭看封旭,美眸明媚流光。
封旭心韻一亂,嗓音微啞。「想買?」
她點點頭。「相公出錢!」
她軟軟地、柔柔地、似是對他撒嬌般地說道,那「相公」二字喊得他全身輕飄飄地,三魂丟了七魄,當下便二話不說地掏出銀子。
他身上沒有碎銀,荷包里除了銀票便是一顆顆足有紅豆大小的金豆子,那可是十足真金,一顆抵得上十幾兩銀子。
小販拿到手都驚呆了。「這……大爺,這個金豆豆小的不好找啊!」
「多的算賞你的!」男人很霸氣,拈了兩串同心結就走。
來到河岸邊一處僻靜的角落,封旭親自為傅無雙在腰帶上系上一串同心結,接著指指自己,傅無雙會意,也將另一串替他戴上。
「這會兒娘子高興了吧?」他低頭笑問。
她喊他一聲相公,他便回敬她一聲娘子。
傅無雙芙頰染暈,吃吃地笑。
他看得心猿意馬,先是額頭抵著她額頭,廝磨了一會兒,接著突如其來地吻住她的唇。
輕輕地含,細細地舌忝,這是個充滿柔情密意的吻,悠久而纏綿,就像他有一生一世的時間與她這般慢慢地磨。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他忍不住靶嘆,語音沙啞。
她說不出話來,雙手環抱他的腰,嬌喘微微。
「我們去走鵲橋好不好?」俊唇在她玲瓏的耳朵旁磨蹭著。「相傳攜手走過鵲橋的男女就能舉案齊眉地一起過一輩子。」
俏臉貼著他胸膛,輕輕搖了搖。「我不要與你舉案齊眉。」輕細的嗓音從他慶里飄出來。
他一怔,猛然握住她縴肩,將她稍稍推離自己,以便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她竟說不願與他舉案齊眉!
閃爍的俊眸掠過一絲受傷的意味。
她卻是看著他甜甜一笑,踮起腳尖,啄了他唇瓣一口。「舉案齊眉,太生分了,我願與你……心心相印,我這里……」玉手貼撫自己心口。「有你,你這里……也有我。」
女敕如春蔥的指尖撩過他心口,像小貓的爪子淘氣地勾著,教他又麻又癢。
他倏地狠狠吻住她。
這一吻如狂風暴雨,野蠻而激烈,他恨不能立即吞噬她,將她整個揉進自己骨子里。
兩人的身子貼得很近,柔軟的豐盈抵著強硬的胸膛,呼吸之間盡是彼此的氣息繚繞,情熱如火……
直到四下傳來幾聲暗示的輕咳,而她羞怯地推開他,他才惘然回神。
「你瘋啦?」她臉蛋紅透。「這附近都是人。」
他懊惱地平復著粗重的喘息。
本想帶她來這七夕節市逛逛,誘哄佳人開心之余,順道表白自己的心意,如今卻是惱恨外頭人太多,要是此刻是在隱密的廂房就好了。
她看出他的欲求不滿,好笑地彎彎唇,小手勾著他大手。「走啦!說好了要走鵲橋的。」
兩人用寬大的衣袖遮了手,攜手往鵲橋處走去,路上,傅無雙偶然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禁怔住。
「怎麼了?」封旭察覺她的異樣。
傅無雙不語,只瞠眸盯著不遠處一個站在燈下的女子,她眉目清秀、笑容盈盈,身旁立著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相貌看著甚是粗豪,待她卻極是細心。
封旭疑惑,順著傅無雙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人來人往,不知她看的到底是哪一個。
「是不是見到熟人了?」他低聲問。
她沒回答,轉過頭來睇著他,眼神異樣。
「為何這樣看我?」他不解。
她搖搖頭,眸光再流轉時,方才那熟悉的女子已不見蹤影。
她呆立原地出神。
「無雙?」封旭不免擔憂,緊了緊她的手。
她定定神,這才回眸朝他嫣然一笑。「無事。」
怎會無事?封旭皺眉,卻不再追問,攜了她的手往前。
鵲橋上結著各色彩帶及花卉,橋邊放著一盞盞並蒂蓮花燈,情調夢幻旖旎,可在上頭走的人並不多,雖說有著攜手走鵲橋的男女就能共度一生的吉祥寓意,但年輕男女終究臉薄,別說未成親的,就是已成親的都不大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面走上這麼一遭。
偏封旭是個臉皮厚的,才不管別人怎麼想,更何況來走這座鵲橋本就是今夜他帶著傅無雙來逛這七夕節市最主要的目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
他拉著佳人的縴縴柔荑,霸氣地上橋。
四周的驚嘆聲此起彼落,有幾個年輕男子大聲叫好,姑娘家則是個個羞怯地含笑,欣羨不已。
傅無雙低眉斂眸,壓下方才凌亂的思緒,此刻只覺得評然心動。
好害羞……卻也……好開心。
這正是她夢寐以求的,與這男人同心攜手度鵲橋,如果真能就這麼走一輩子……
步上鵲橋正中央,迎面走來另一對男女,雙方相逢,都默契地停下來,也是善意地想給對方祝福。
只是一抬頭,傅無雙卻愣住了。
對方顯然也是一對成了親的男女,女人梳著婦人頭,姿容婉約,男人穿一身錦袍,溫潤儒雅。
這個男人……她認識!
男人也認出了她,吃驚地睜大眼,心念電轉,再望向與她相偕而立的封旭,當即了然。
四周都是百姓,不便行大禮,男人只好略略彎個身。「微臣見過陛下。」
他身邊的美貌婦人一听也大驚,跟著盈盈拜禮。
封旭蹙眉。
傅無雙連忙附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是禮部尚書大人家的嫡六公子,方辰,中進士後入了翰林院,三年後又外放到淮南,想是剛剛回京。」
封旭听了微微一笑,目光灼灼。「方大人。」
「不敢。」方辰姿態恭謹。
「這位是方大人的夫人?」
「正是賤內。」
封旭頷首,不再說什麼,方辰也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知趣地告退。
雙方錯身而過。
封旭敏銳地注意到傅無雙多看了方辰和他的妻子一眼,下頷一凜。「怎麼?你跟他認識?」竟連那家伙之前外放到淮南都知道!
她沒回答,揚眸似笑非笑地睇他。
「為何這樣看我?」
「我跟他以前還一同來逛過七夕節市,你說我與他認不認識?」
封旭大驚,怎麼也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答案,俊臉頓時陰沉下來,大手緊緊一握,捏得傅無雙又一陣生疼。
「他是你的……」牙關幾乎打顫。「什麼人?」
「是你想將我許給他的人。」
「什麼?!」
傅無雙撇撇唇。「你不記得了,從前你還跟我說過他家風清正、人品端方,必不會負我,堪為我良配。」
「我怎麼……怎麼可能會如此?」他難以置信。
他竟曾經想過將她推給別的男人?他在想什麼?真是瘋了!
「我為何會那般……」愚蠢!
她斂陣,許久許久方輕輕地揚嗓。「因為你說,他才能成全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我嫁給他比嫁給你更好……」